【第一百一十七章】
迟衡继续说:“石城只要据守一城,不出兵的话我们就无可奈何,所以,计谋、排阵根本无用武之地。因此,围而不攻,旨在施压。骆惊寒已连失四城一关,又兵临城下,肯定是扛不住的。”
“围而不攻,拼的就是粮草。”
迟衡笑:“这个无需担心,咱们有四城在手,取之不尽。该担心粮草的是石城,这一围,他们能挺三月、半年,还能挺得过一年、三年?”这又是让骆惊寒寝食难安的事。
古照川思索了一下。
执起白棋子,在黑棋子旁围了一圈:“这些是垒州其余各城的援兵,你准备怎么办?”
迟衡拿掉西边和东边的白棋子:“西边除了颜王军,再无援兵可入;东边是石山,他们要援也得绕过山;所以,需要抵御的,只是从北面和南面来的援兵而已。南面的城池多地处偏远,来的也是疲兵,我会派一个将领驻守南面,来多少打多少;最堪忧虑的应当是北面,北有嵬城等三个大城池,离得又近――所以,唯有霍大哥和你在北面驻守,我们才能放心去攻石城。”
“原来压轴的话在最后面。”古照川捻起一颗黑子,笑道,“颜王军所处之地,均是以静制动的;而北面诸城强悍,但凡攻来都是不折不扣的血战,我们夷山军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肉盾。”
迟衡镇静地说:“石城的反击必然凶悍,所以我和岑破荆须在最前锋,尽量引出及耗损骆惊寒的兵力。倘若颜王军既要攻击石城,又要抵御北面援兵,只怕,两面受敌、分|身乏术,迟早被拖垮。”
古照川沉吟。
“我和岑破荆领的这支颜王军底细如何,古大哥想必清清楚楚,倘若此战不利,这之前的四城一关肯定就保不住了。所以,北面只能交付给夷山军。等石城的攻击渐歇,我必遣兵与霍大哥一同御敌。若古大哥不同意驻守北面……”迟衡将几个黑棋推了一推,真诚地说,“古大哥也可挑其他地方进攻。只是以当前处境,也唯有夷山军能御北面敌。古大哥,虽然两军只是连横,仍当真诚以托,颜王军力有不逮。”
古照川冷静道:“我与霍斥商榷一下,明日与你答复。”
春末夏初,四月夕阳,远山如黛,一笼朦朦胧胧的绯红,渐渐的,红日西沉,暮霭浮上。
迟衡手撑栏杆,思虑万千。
两军连横,已并战五月有余,由最初的互相戒备,到如今的并肩作战,算是极为融洽。最初霍斥对自己和岑破荆颇不信任,后来战绩连连,现在也是完全信任了。挑灯布战时,双方亦互相通气知晓的,直抒己见,并傅纳以言的。
只是,可到全力以赴的地步呢?
如今就是分水岭。
事实正如方才所说,颜王军无力分神去一边诱敌一边御敌。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顶在夷山军的前方了。那么,北面的源源顽敌,只能交付给夷山军以血肉之躯来抵御,霍斥势必会耗掉许多兵力――霍斥愿意吗?他肯定也会担心颜王军是否在借机消耗他的实力。
假如,霍斥同意驻守北面,则两军日后的连横不在话下,说不定霍斥很快就将归入朗将麾下。
倘若他不同意,则说明始终是戒备的,以后的连横更指望不上了。
如此计策,迟衡并非算计夷山军。
攻石城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再无路可退,倘若霍斥不同意,又该如何去做呢?不知不觉,迟衡陷入了沉思,浑然不觉有人已在他身后。
当他蓦然觉得腰上一硬。
低头一看,一把大刀抵在腰间,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身后的男子刹那间绽开笑容,不羁又明澈,发披两肩,有股猛浪卷云的气势。敞着一件薄裳,风一吹露出半截腰,青龙若隐若现。
“容越!”迟衡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容越哎呦一声,没等收刀就被迟衡紧紧抱在一起,忙不迭嚷嚷:“看着刀看着刀,想什么呢?我都站半天了!要是别人,你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迟衡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背,松开了:“这么快就来了,渔水城都安排好了吗?”
容越一抹额头的汗:“不好我能来?早寻思着得把我叫过来,前几天就筹划着呢,只等昨天的命令,水都没喝,我快马加鞭容易吗!”一晚上没歇,又赶了一天路。
果然风尘仆仆。
迟衡抑不住小别重逢后的激动,拉着容越就往营帐里去。容越少不了问,如何攻下石城,他领什么兵等,迟衡便与他一一说来。不知不觉,到了营帐外,迟衡吩咐护卫端茶倒水,容越则一掀帘子进去了。
而后站定。
迟衡跟着后脚就到:“容越,你的兵我已分派好了,但这次领兵与以往不同。现在天也晚了,你要不要先睡会儿,看你也累……呃,这是,石韦。”
面面相觑。
容越眉毛一挑:“知道,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在这里见,还有点意外。”
石韦端坐于房中唯一的椅上,挑眉看了一眼容越,沉默不语,脚腕栓一根粗大的铁链。自从那日受伤之后,他就一直被囚于迟衡的身边,如今大军驻扎下来,他自然还是被缚于迟衡的营帐之内,心口的箭伤已开始愈合。
床,唯有一张。
容越没见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噗通一声倒在床上:“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赶紧给弄些水来,洗脚!”
那旁若无人的潇洒劲,真是无人能及。
迟衡无奈。
只见容越把进来端水的护卫使唤得又是送饭又是递衣裳又是给他喂马擦拭青龙戟,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竟就四仰八叉地睡过去了。
一旁的迟衡哭笑不得。
他挑灯下,拿了石城地图,凝思了许久,也想了许多可能的计略,终于还是觉得‘围而不攻、以逸待劳’,比所谓的连环计中计都好。
不知不觉,入夜。
看看闭目养神的石韦,再看看梦会周公的容越,无奈地叫护卫搬来一张席子,就地铺好展平,迟衡客客气气地说:“委屈石将军,今夜在席上将就一晚。”
石韦很坦然地睡在席上了,虽然被铁链束缚,博衣宽带,侧躺着的姿态亦很随遇而安。
迟衡熄了灯。
床虽不小,奈何容越的睡姿堪忧,迟衡很无语地据了床的小一半侧着睡了。他心思重睡得浅,半夜内急,蓦然醒来,睁开眼,见微亮的房间中央,石韦端端地坐在席上,面向这一边。
才想到石韦被链着,够不着任何东西。
舒了一口气,觉腰间极重,原来是容越的腿不知何时架在自己的腰上了。迟衡翻了个身,将他的腿搬开,下了床:“石将军,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石韦不言语。
次日清晨,容越精神勃发,竟与迟衡一同醒来。
陪他到平地练刀,揉着眼睛说:“你干吗把石韦栓在自己营帐里啊,睡着渗渗的,早晨起来吓一跳。随便塞哪个囚笼他也跑不掉的,犯的着非放眼皮底下?”
岑破荆恰巧也过来了,见了容越喜不自禁:“你小子回来也不跟我吱一声!”
“睡饱了才敢到你跟前领命。”
岑破荆啪的一声拍在容越的脑后,笑得阴阳怪气:“你都睡一晚上了吗?你是抢了石韦的地盘吗?你还真是一点儿心眼没长,眼睛也不擦亮点坏人家的好事!”
“谁的地盘?我睡的是迟衡的床,跟石韦什么事?”
迟衡一把弯住岑破荆的脖子,左膝狠狠一顶,将他一气撂倒,恨恨地说:“容越,别管他!你赶紧洗把脸,吃饱了分任务,你要做的多了!”
岑破荆笑岔气。
此时,霍斥大步流星:“岑都统,几时攻城?”
迟衡回头,见霍斥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顿时欣喜万分,心知有戏。
果然到了岑破荆的营帐,霍斥即开门见山,阐明愿意驻守北面以御垒州的援兵。但是,一旦发出求救,颜王军必须立刻来援。
迟衡立刻答允,霍斥又将如何据点,一一说了。
均是以最轻省的方法,扼守要领。如此迅捷且周密的布局,想来是霍斥与古照川商谈了一夜,精心安排的。迟衡暗下佩服,霍斥虽然维护夷山军,但对于两军连横,他还是极为义气并义无反顾的。
先前,自己多虑了。
双方互通意见,霍斥没多废话,很快告辞:“霍某正午即启程前往石城之北,期待各位旗开得胜!”
霍斥很快引军驻守石城之北,甫到据点即遇了数场恶战,腥风血雨。所幸他与古照川珠联璧合,越战越勇,将垒州源源不断的援兵挫得狼狈不堪,当然少不了也折损了一些兵士。
此处且不表。
只说迟衡几人,马不停蹄,一路且诱且攻,步步紧逼向石城。最开始,如其他城池一样,但凡岑破荆或迟衡挑衅,他们即派出悍将前来应战。若遇单挑,岑破荆和迟衡自然是稳胜。群战的话,迟衡也是屡屡施计,将垒州兵士引入埋伏之中,容越趁机阻截包抄。每次垒州都折损了大量兵士。
如此这般,石城便紧闭城门,再不应战。
迟衡耐得住性子,只是少不了疑惑,因为前几次应战的确实都是猛将,但竟然不见骆无愚,更不见骆惊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