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发话,从白玉京中跟着过来的十几个衙役们也立即无条件执行,有两个人就上前将衡子平拉住,欲要将其往外拖。
可是衡子平却不依,满地里打着滚道:“我也是个从犯,主犯可是大皇子啊,神灵在上,我有罪。钦差大人,你可不能再陷害忠良啊。”
王肃听得这些话,脸色涨得通红:“快给我拖下去,拖下去,衡子平被黎瑾瑜吓疯了……”
听到此,堂上黎瑾瑜就要站出来反驳。
冷不丁地,一阵清脆的声音在堂下传来:“原来钦差大人办案就是如此草率吗?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谁,居然敢辱骂本官。”王肃正在气头上,立即吹鼻子瞪眼问道。
“正是学生,今科解元,你要污蔑的人。”说话的人,正是作为被告的方皓泽。他这时也作为当事人站在大堂中,眼看自己布置的衡子平也没有产生奇效,自然要抢先出口。
“钦差大人既然说衡子平疯了,那敢问大人,你找医生看过吗?既然你说黎大人局打成招,那你有证人?”
“如今副考官当场翻供,钦差大人丝毫不辨就算了,还直接下了定义,给黎大人扣了一个大帽子。合着钦差大人办案,只是带着一个结果来,想把舞弊案件坐实罢了。”
年轻的方皓泽站在大堂中,此时侃侃而谈,气态沉稳,这一幕与王肃恼羞成怒的态度,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钦差大人这样办案,那我作为被告自然是不服的,少不得要让家中仆人们上京告状。至于这案件是不是冤枉,今日堂上诸人自然也为我见证。”
“你……”王肃眼珠一转,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我看谁要在众目睽睽下办一场冤案。”黎瑾瑜这时也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左右,将衡子平给我留在大堂,稍后去请城西柳医师来大堂中验明本官清白。”
“黎瑾瑜你竟然违背本官,我才是钦差!”王肃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甚至将手往腰间一抓,“啪”地一声将一块令牌放到面前的公案上。
黎瑾瑜就站在一边,看出来这令牌正是钦差令牌,乃是皇帝签发的证明,顿时气势一滞。
堂下站着的方皓泽一看,心里叫了一声不好,急忙将黎瑾瑜的话继续接上:“钦差代表了皇帝,理应更加清正严明,可是诸位看见的钦差,有一丝清明的模样吗?说是昏聩也不诬陷吧。”
“学政大人和黎大人都是有权直接上书皇上的五品官,学生在这里倒是可以任由钦差大人揉搓,事后皇上一定会给一个公道。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也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
这一番话简直是掷地有声,王肃也没有了办法,只好挥了挥手,将自己仪仗撤回,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化的?原本这次来任钦差,上有大皇子支持,下有衡子平内应,在金陵城中更有舆论响应,应该很顺利才对的。
对了,舆论响应。王肃心里突然闪过这个词,他急忙说:“既然黎大人要请医师来验明病情,本官也要请金陵城的学界众人来旁证。”
“解元舞弊一案,在城中已然传地沸沸扬扬,这些人也是亲临者,不能不请,仪仗们,传我的口令,去城中将学界的几位领袖唤来州衙。”
不得不说,王肃的应对也很机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衡子平这里缺漏了,还可以引动学界的舆论。
只要学界对舞弊一事有一点点捕风捉影,那在衙门里闹出来,王肃就可以顺水推舟地将方浩泽给下罪。
他这番命令一下,黎瑾瑜脸色也是一变,就连一直旁观的本省学政刘标,也悄声叹了一口气。这位学政自然知道,昨日一天,金陵城学界已经群情愤怒,都对舞弊一案表示过不满。尤其是一些落第的学子,更是恨不得重新考过一遍,要不是他压着,估计早就闹起来了。
如今,王肃将学界众人请几个代表,那学子们也会纷纷来声援,多日以来压抑的情绪,一朝之间爆发,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想到了这里,这位学政刘标看向钦差王肃的眼神也冷了起来,心里想着:“如此轻易地摆弄学子情绪,要是出了人命大事,那就是学政之责了。”
于是,刘标也站起来对王肃说:“学界舆论,自然做不得证据,谣言一旦传开,真相就自然淹没了,余以为钦差要请学界众人,却是不妥。”
“莫非,这场舞弊案件中,除了解元、杜修明、黎瑾瑜之外,连学政大人也掺和进来了?”王肃冷声回道。
他身为御史,干的就是弹劾百官的事情,一向能将黑说成白,此时活力终于全开。这一句反问,顿时叫刘标也败退下去。
不一会,衙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哄闹的声音,黎瑾瑜脸色阴沉,急切之间也别无办法,只能不住地用眼神示意衙役们。心里已经决定,一旦事态超出了想象,要雷霆镇压下去。
他是本地主官,知道一旦学界闹起来,一旦不小心,就要酿出祸端。那可是史书留名的丑事,万万不能任由发生。
这么想着,州衙外的学界众人已然到了场中,约莫有好几百人。
其实,王肃只邀请了十来位人,但是一位学界领袖,身后裙带关系总也有百来位,扣除临时没到的,好几百人也算是少的了。
眼前这些学界众人,情绪也很激动,只是领头的人还没有发话,普通的学子们自然不敢先发言。
“诸位都是本省学界中的泰斗,本钦差今天断案,正是为了今科解元舞弊一案。如今,重要的证人已经被知州屈打致疯,证词做不得数,现在要请诸位做一个见证。”
州衙大堂上,王肃站起来,客气地对诸位学界代表拱手道。
“我没有疯癫,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因为污蔑解元,昨夜被子常大人严惩鞭打了,都是我自作自受,钦差大人不公,当心今夜子常大人也来惩罚你。”
堂下,衡子平躺在地上,撒泼似地说着。
“还请诸位秉公直言吧。”王肃理也不理衡子平,只看向金陵学界众人。
此时,金陵学界领袖就迈步出来,他整理了衣冠,正是从翰林院致仕的李侍老大人。
“今日早间,我们一省学界已经统一了看法,即便钦差大人不来,我们也是要来州衙寻黎大人做主的。”李侍老当益壮,也许是昨夜美梦的缘故,此时说话格外有底气。
“哦,那正好,本官一定不叫诸位失望,必定要将舞弊案涉及的众人重重下罪。”王肃脸上大喜道。他眼睛瞥过旁边的黎瑾瑜和刘标,哈哈笑着。
“我们学界一致认为,这衡子平鬼迷心窍,陷害忠良,居然推动舞弊谣言传播,实该严惩。必须要还今科解元公道,这是我们众人的联名书。”
李侍大义凛然道,说着还递了一张大开的纸张,上面密密地写了许多的名字。
“什么!”刚刚一脸笑意的王肃,这时慌地一屁股坐下,脑子里一阵嗡嗡声。
方皓泽眼看这一幕,自然知道是他在文公神国的手段产生了效果,心里不禁畅快起来,嘴角就高高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