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千计的长短不一,大小各异的河流,如同交织密布的血管一般遍及桑路坦的每一寸土地,这也是桑路坦被称作奔流国的原因,从地图上看,桑路坦边境线的轮廓很像一个外形圆润古朴的细颈酒瓶,胡克要塞便坐落在这个酒瓶最狭窄的颈部,往东便是归属尚存争议的讼芳峡谷,峡谷以东则是骸骨平原,作为整个桑路坦最东边的军事堡垒,胡克要塞建在鹰喙岭上,东面的城墙之外便是一处陡峭的高崖,若加上城墙的高度,足足有三十人高,东城门通往讼芳峡谷的道路只有一条勉强能走马车的坎坷山路,一般人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在这条山路上蹒跚而行的往往只有往来骸骨荒原和桑路坦之间的行商,还是很不入流的那种,道路两边已经长起了一人高的荒草,偶尔还会有野兽盘踞其中。据险而建一向是建造军事堡垒的原则,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胡克要塞都是属于最最标准的军事堡垒,可惜再往东只有骸骨荒原上那些未开化的部落野民,连年无战事,这座教科书式的要塞倒可谓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如今驻守在桑路坦的乃是久负盛名的剑鱼军团,这只部队在民间的名声可谓是褒贬不一,胡可要塞的住民们对蓝底银鱼的旗帜又爱又恨,一方面对于他们的赫赫战功,任何一位桑路坦的子民都应该保有相当的敬意;可另一方面,除却出众的战斗力不算,这些驻扎在胡克要塞的剑鱼们的素质却是让人不敢恭维,平日里吃饭喝酒不给钱都算是好的,真要嚣张起来,当街殴打平民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自从桑路坦加入了中部战场之后,穷乡僻壤的东部山区却意外了成为了整个奔流王国最平安的地方,据从王都来的避难者说,硝烟都已经燃到了桑路坦的中部行省,各个郡县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被强行征召到了前线,最惨的还是作战一线的西部行省,听说已经户无男丁,皆是妇孺了。
包括胡可要塞在内的东部行省一时间竟然成了整个桑路坦的避难所,以往被其他几个富饶行省的百姓鄙夷为‘乡巴佬’的东部人终于扬眉吐气,一时间感觉干涸的空气都清爽了许多,面对那些逃难而来的贵族老爷,反倒是一个个摆起了谱,说话都带着三分傲慢。
所谓形势比人强,大抵是如此。
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原本东部人的想法很美好:要塞以东,穿过讼芳峡谷便是荒无人烟的骸骨平原,那里别说像样的政权,就连大点的部落都没有几个,也正是因为如此,要塞的居民们一直高枕无忧,在国内其他地方战火纷飞,妻离子散的时候,依旧享受着平和的日子。
而这一切都被自大狂妄而愚蠢的矮人们给毁了。胡可要塞的百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初被奔流王硬生生从桑路坦赶到骸骨平原的这些劣等种族们,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勇气,来向伟大的奔流国宣战的。
剑鱼军团按兵不动,他们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正规军,这些年随时待命,准备加入中部战场的,据说军部派遣了一支预备役骑兵去剿灭矮人,这倒是很合情理。
骑兵们在一个月前出了东城门,沿着那条荒草丛生的山路离开了要塞,当时有不少居民自发送行,那是一个阴天,骸骨荒原上特有红沙被夹杂在呼啸的朔风中,穿过了讼芳峡谷,来到了要塞之外,不少人还记得骑兵是在傍晚启程的,那些马背上的魁梧背影渐渐被昏暗的夜色吞没,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人们以为最多不过5,6天,这些骑兵们就会一脸疲惫的叩响东城门,或许他们每个人的马上都会挂着几个丑陋的矮人头颅。
然而直到14天过去了,东边的地平线上依旧没有出现那些骑着马的身影,这时候人们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剑鱼军团派遣了一名老斥候往东去,希望能带回些有用的消息。
之后又是杳无音讯的10天,经验丰富的老斥候也如同被卷入漩涡的鱼一般,再也没有回来。
终于,在骑兵团出发足足25天之后,急促的拍门声在半夜中突兀的响起,惊醒了打盹的守卫,当时值夜的是老兵威特,他揉着眼睛,嘴里是含糊不清的咒骂,照规定先打开了城门上的观察窗。
原本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行商扰了自己的美梦,还想着多敲诈些好处,可当那张沾满血污,状若魔鬼的恐怖脸庞突然猛地一下趴到窗子上的时候,威特被吓得尿都抖出来了两滴。
“开门!!!!”魔鬼那张恐怖的脸扭曲着,发出吓人的咆哮声。“我是苏亚雷斯!!!开门!!”
威特不知道苏亚雷斯是谁,可那个魔鬼身上的盔甲他却是认得的,那是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样式,当时那位骑士走在整个骑兵队伍的最前方,腰侧是一柄让人过目难忘的宽刃大剑,威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巨大的剑,当时还特意问了问旁边的铁匠卢克,才知道那叫做巨剑,往往只有天生神力的骑士才能挥舞。
仔细辨认了一会,威特依稀认出了门外的这只魔鬼,竟然就是当初那个巨剑骑士。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在所有胡克要塞,乃至整个桑路坦子民的心里,这次讨伐的结果不存在除却胜利以外的任何可能。最多会有些伤亡,这已经是每个人能想到的最消极的可能了。
而此刻眼前这位骑士浑身是血,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千疮百孔的抹布一般,而他的身后空空荡荡。
难道是被荒原上的兽群袭击了?
直到此时,威特还在思考别的可能,他的心里微微颤抖,牵强附会的解释一个个轻飘飘的浮在脑海之中,却经不起推敲,砰的炸开,消散不见。
每一个可能性推翻,威特都觉得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又多了一些,如同泉眼里冒出的水,咕嘟咕嘟溢了出来,渐渐占据着他的情感。
直到最后一个可能被自己推翻,那种蔓延的情绪终于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打输了?”威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神里带着乞求,像是要保住最后的希望一般。
听见他的话,门外那只‘魔鬼’癫狂的血红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头颅猛的低下,像是要把颈子折断一般。威特看见他壮硕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抖动着,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子绝望的情绪。
“是的。”苏亚雷斯终于还是开了口,他死死地咬着牙齿,话里夹杂着咯吱的声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