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阡长长的叹了口气,目中透出些许黯淡:“这其实不是你的错,宗门使者提前出现,我们都是预料不到的。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并且,再风云他并没有后悔救了你,他是含笑死去的……”
陨恩惨然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的,你说的没错,像我这种人,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我居然会可笑到去怜悯一个跟我一样的杀人犯。”
叶上阡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有些语塞。
“放心吧,我现在还太弱,我不会去自找死路。我会像一条蟒蛇一样慢慢的成长,等到我没有獠牙,却可以一口吞下一只老虎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我要……将那个宗门整个连根拔起,摘下所有人的头颅来祭奠我死去的所有亲人,如果……包括我的爷爷。”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叶上阡默然。他之前老是希望陨恩学得残忍一点,但是当陨恩真的变得如此冷血的时候,叶上阡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失落有些懊悔。
“到了。”陨恩突然停下来,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叶上阡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就算在慕容家人丁旺盛的时期,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走动,一直十分的冷清。
此时在他们目光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座小宅院,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却是十分的别致清幽,非常适合隐居以及……作软禁之用。
院子中种了些三角梅,此时开的正茂盛。在墙头,有一朵远离了同伴,静悄悄爬了出来,孤零零的顾影自怜。
陨恩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嘴角悄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在踏进院门之前,他看着叶上阡说道:“这是让我相信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我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叶上阡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凭直觉,他有九成的把握断定他想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他曾经做梦都想要见到此人,如今真的要见到了,他的内心反而忐忑不安起来。
“动作要快,”陨恩看了一眼天色,“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离开此地。”
叶上阡点了点头,跟着陨恩走了进去,他的脚步有些颤抖。
在宅子的最深处,有一间小木屋,四周被藤蔓围了起来,一片绿意莹然的样子,此地是慕容府的西北角落,平时除了几个佣人送菜送生活用品过来,基本没有人踏足此地。颇有几分超脱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陨恩喃喃道。踏进屋子的时候,里面黑蒙蒙的,这个时辰还没有点上烛火,着实有些古怪。陨恩扫了几眼,发现偏房的窗纸上,隐隐透出亮光,上面印着个人影,正捧着卷书看的入神。
“阁下要看到什么时候,进来吧。”
“感知还是很敏锐呢,”陨恩轻声说,“你先进去魂镯中,我会一会这老家伙。”
叶上阡面有挣扎之色,几次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叹了口气后终于钻进魂镯中。
陨恩一直等到叶上阡钻进魂镯中,这才将身上的布系下,把再风云轻轻放在大厅的椅子上。再风云的表情很安详,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陨恩眼里闪着柔光,轻轻的抚了抚再风云的后背。他小时候,再风云就是这样哄他的:“风云爷爷,陨儿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到时陨儿带你回家。”
“我们的家,只属于我们的家。”
转过头的时候,陨恩眼里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他看了看窗纸上的人影,脸上毫无表情,信步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偏厅离正厅不过几步之遥,陨恩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咦”的一声,陨恩顺着声源望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持白皮书,正惊讶的望着他。
果然是慕容寰羽!
“滋滋。”
案台上的烛光抖了几抖,发出几声无力的呐喊,吵醒讶异得几乎失了神的人影。那人看着陨恩喃喃道:“我还以为来人是一个大胖子或者身形魁梧的人,怎么是你……”
陨恩余光一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把自己的背部深深的窝进椅背里:“你没有料错,风云爷爷人就在外面。”
“…再风云?”慕容寰羽眼睛一眯,几乎要从藤椅上跳起来,“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是的,风云爷爷死了。”陨恩坦言相告。
慕容寰羽沉默了,从陨恩刚才眼中若有所失的神情看来,此言非虚,但他还需要细细的思量这其中的疑点。
陨恩打量着他,发现他的鬓角有些发白,眼角的鱼尾纹变得密集,脸上显得有些沧桑,好像一块水田,被一头小牛胡乱的犁,直犁的千疮百孔。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就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老头子。
“你……老了呢。”
慕容寰羽眼神有些黯然:“谁都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只不过,你也长大了呢。”
“刚才我进来你很惊讶呢,你脸上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来的人不是府里的家丁。”
慕容寰羽露出苦笑,一脸无奈的样子:“平常的时候,这个钟点家丁早就该把伙食送过来。”
“你看大厅黑咕隆咚的,每次家丁过来都会点上灯,并且把饭菜放在门口,我看书看到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出去吃饭……”
还不待慕容寰羽把话说完,陨恩哦的一声,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椅把,椅子在他的手心中旋转起来,好像一个陀螺:“看来几个月的软禁,并没有把你变成一个废人,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这种苦肉计对于磨练心智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慕容寰羽脸色微变,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陨恩笑了:“进来之前我确认了一下,你这小院子的四周没有被人监视过的痕迹,看来慕容南轩对你甚是放心啊。”
慕容寰羽哼了一声:“整座慕容府就是一个囚笼,哪里需要派人监视。”
“哈哈,寰羽家主的生活还真是安稳呢。不像白无,只是借贵府一间小房子住,你儿子就派人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对自己师兄的保护还真是周密啊。”陨恩冷笑,蓦地将椅子停住,接着一屁股坐上去,一脸悠哉的看着慕容寰羽。
慕容寰羽脸色微变,抬起头眼露寒光的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陨恩摸了摸红木做成的椅子,感受手上传来的那股清凉,缓缓说道:“我看书上说,辨别红木真伪,主要看其外观和花纹,真的红木外观不是特别规则,多为弯曲、粗细不均,花纹也是以黑色年轮居多。看这张红木椅的成色,至少也有千年的周期。如此昂贵的木料,竟然给一个软禁之人使用,好大的手笔,好宽广的胸怀。我听过父爱,如今觉得子爱也是蛮合适的。”
慕容寰羽脸色铁青:“凭这个就能说明什么吗?”
陨恩笑而不语,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上的一套紫砂茶具,发出叮叮的脆响。这声音空灵悦耳,听了使人耳目为之一净,心旷神怡。可是慕容寰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套紫砂茶具,有两个茶杯。咦,奇怪哩,为何是两个茶杯,一般来说,一套茶具都是配备三个茶杯的。你一人幽居在此,要不茶杯就是一个,要不就应该是三个,这数量怎么如此奇怪?难不成,你喜欢偶数,再不然……”
陨恩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笑道:“再不然就是有另一个人会时不时过来陪你喝茶。”
“叮!”
陨恩重重的敲在紫砂茶具上,发出的声音反而变得有些刺耳和喧嚣了。慕容寰羽脸色微变,腰板一直,差点就要站起身来,幸亏还是及时的忍住了。
“你不是肖陨恩那小子,你到底是谁?”
“呵,你认为我不是他,只不过是因为你看到的现实与你脑海中的印象不符罢了。麻烦寰羽家主抛开个人的主观想法,事物是一直发展变化着的。”
他看着陨恩冷冷的目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边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又把腰弯下去,倚在藤椅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好半响才说道:“当轩儿告诉我你逃脱之后,我就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就在你满身血污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轩儿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
慕容寰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没有丝毫的怒意浮现,这点令得陨恩有些意外。
“嘿,寰羽家主现在的生活范围虽然被局限了,但是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骂。”不理会陨恩的冷嘲热讽,慕容寰羽眼神一黯,继续说道:“我早就跟轩儿说过,留下你绝对是一大祸患,他偏偏不以为然。”
陨恩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冷声道:“你说错了,你的宝贝儿子还是蛮听你话的,我差点就丧命于他派去的杀手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