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叹了口气,也跟着下了接天楼。他家的小妻子是个事儿精,他是个劳碌命――
华纯然变成原来她在天音谷时的样貌,避开了所有人,前往三危山深处。
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怀青。
万年如一日,三危山深处的迷花结界,婆娑花妖娆盛开,灿如云霞,似乎永不凋谢一样。
怀青隐隐皱眉,算起来,他已经是第二次进来这里,这一次,他的感觉这里单纯干净的结界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怀青望向折花枝玩儿的华纯然,心里的不安更重。
华纯然平时虽然嘴上不留情,说及她的师父,十句有九句是损她师父的将阿那伽说的一无是处,但是,她内心里,还是相信她的师父的,这种信任,甚至比信任他更深――
华纯然是个复杂的人,有时候,她会狠辣地令人畏惧,有时候,却又温柔让人无法拒绝。
灼灼婆娑花深处,有悠扬舒畅的笛声响起,随着落花轻扬,在风中纠缠,神秘而忧伤。
本来华纯然还算平静的小脸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了:“我师父估计病的不轻,居然会在这里悲秋伤春了。”
华纯然的话完全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却被迷花结界深处的阿那伽听到了。
笛声戛然而止,身边妖娆的婆娑花眨眼间换了模样,黑色的花枝触手一样层层叠叠攻向华纯然和怀青,密密麻麻的藤条状的树枝眨眼间就将华纯然和怀青的身形淹没。
突然遇袭,华纯然和怀青都没有半点惊慌,似乎早有预料一样。白光一闪,就有大量的藤条被切断;红光一炽,火势立刻蔓延开来――
阿那伽显然也是清楚自己徒弟的实力的,怪异的婆娑花枝似乎不畏惧华纯然的本源狐火,穿越狐火屏障,根根花枝如利剑,暗合某种阵法,杀向华纯然和怀青。
怀青护着华纯然,凌厉的白光从掌心发出,足下踏着某种步法,身子一转,就避开了花枝剑阵的袭击,白光如剑,挥洒凌厉,击在匕首一样的花枝上,竟发出金石之音――
华纯然倒是不在意,这样的情状,在她拜师后的几千年以来,频繁发生,这个花枝剑阵虽然凌厉凶狠,但是并没有丝毫杀气。
阿那伽也只是恼她嘴欠,不是真的想要直置他们于死地。
怀青自然也懂得阿那伽的用意,但是,他哪里容得了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欺负?
怀青不愧是六界第一上神,很快就破除了剑阵,带着华纯然来到迷花结界深处的一座宫殿里。
华纯然数千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易到达师父的殿宇,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有一个强大的靠山真是一件令人舒爽的事情。
所以,华纯然笑眯眯地看着脸色有些黑的阿那伽:“师父,莫生气莫生气,一生气,你就更老了!”她师父是个天性空无的人,很难在他脸上看到有什么表情。
她认识阿那伽数千年,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于是,忍不住不怕死地调侃。
阿那伽:“……”他能掐死这只狐狸吗?
怀青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三杯清茶,茶烟袅袅,茶香扑鼻,只是闻上一闻,就感觉一股清气直冲顶门,灵台一片澄明……
阿那伽显然是在等他们,似乎料到了他们今天回来一眼。
“孽徒!”阿那伽瞥了华纯然一眼。
华纯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贝叶灵符还给阿那伽,然后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好了,师父,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个贝叶灵符是她师父额凭证,大约两个月前,有苏语凝广发喜帖,邀请六界中有头有脸的神仙来参加继位大典。那时,她为了让师尊陪她去大典现场,卖了一个条件给阿那伽,那个条件就是无条件为她师尊做一件事。
怀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师徒两。
阿那伽收起贝叶灵符,看了华纯然好一会儿,微蓝的眼睛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声音却平静而决绝:“小丫头,你听好了,你我师徒之谊,今日断绝。”
华纯然脸色一白,茶杯失手坠地,玉色的茶杯碎成好几块,要不是怀青及时拉开她,茶渍几乎要溅了她一身。
“师父,为什么?”华纯然整个人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师父是生气了吗?因为她随口说了一句师父病的不轻?不可能啊!几千年的时间里,她有时被阿那伽折腾的惨了,更难听的话都说过,也没见师父生气啊?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师父要将她逐出师门。
怀青旁观者清,默默伸手握着华纯然的手,十指相扣,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压抑的战栗。
她看似拥有最尊贵的少君身份,实际上,她亲近的人还是极少,阿那伽就是其中的一个。如今,她的父君母后已经羽化,她身边,唯有这个师父才稍稍亲近一些。
阿那伽也有些古怪。若是华纯然做错了什么事,有辱师门,他完全可以说将华纯然逐出师门,但是,阿那伽却说,解除师徒关系。
这两者的差别,在旁人眼里,几乎是天差地别,但是,这个结果,对于华纯然来讲,却没有什么差别。
阿那伽看着华纯然惨白的脸色,眸色终于渐渐平静,平静之下,还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没有什么为什么,缘来则聚,缘散则去,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再是我的徒弟。”他们的试图关系本来就很少人知晓,倒是省却不少麻烦。
“我不同意。”华纯然忽然仰起脸,看着阿那伽,“如果弟子做错了什么,师父责罚便是,为什么……”
华纯然话音未落,阿那伽蓦然出手,抓向华纯然,微蓝的眼睛雪亮如刀锋。
眼看要抓上华纯然,华纯然却在这一瞬间原地消失了。
阿那伽抓了个空,再看时,怀青已经抱着华纯然退出了亭子。
怀青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像是在冰水里浸过的一样:“仞利天主阁下,你这么做,心里的愧疚就真的能少一些吗?”
阿那伽一击不中,倒是收了手,没有继续追击,看向怀青的眼里,竟然有些赞许的光芒:“你比她聪明多了。”
“不是我比她聪明,而是,你不是我师父。”怀青握着华纯然的手,丝毫不敢松懈。
如果他不是华纯然的师父,她自然能看出阿那伽居心叵测,但是,所谓情能惑智,即使是算无遗策的华纯然,也免不了被感情遮住眼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