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上房,老太太着一身黛色对襟滚边,正笑眯眯与人说话。如今孙子生意日盛一日的兴旺,家中权柄又落回到她自个手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甚是红光满面。
偌大的堂屋,两辈的姨娘端端而坐,她穿着花红柳绿,她涂着白面红唇,座椅下三寸金莲一字儿排开,红的粉的黑的绿的,就跟墙上的旧年画一般,瑰丽又带着几分鬼气,莫名可怖,却勾引人艳羡。
屋子正中站一名婆子和姑娘,穿着朴素布衣,碎花儿的,抬头望一眼周遭排场,不由有些战兢局促。
见老太太看过来,那婆子连忙戳姑娘的后腰:“去、去,赶紧的给咱老太太问好。”
姑娘搭着手腕福了一福:“给太太夫人们问好。”声音略微沙哑,有些怯场。自小养在乡下,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老太太问几岁。一边吧嗒着烟斗把她从上到下扫量,看胸,看腰,看屁股,看脚。
“十六了。”姑娘被看得发窘,只把鞋面缩进裙子里。
婆子插嘴道:“回老太太,闺女脚小,五岁上就给缠足了。生肖也与少爷相合着呢,算命的都说她八字旺,续香火。”
“哎呀,娘~!”一席话羞得姑娘抬起头来,只见明眸善睐,凤眼朱唇,好一朵红艳花开。
是不错,身子骨儿康健,能生养。
老太太看着挺满意,叼着烟斗往门外瞥一眼,只见青砖院内,沈砚青正搀着鸾枝小心下轿,那七个月的肚子看起来都像八个多月一般大……已经不太方便了。
想了想,便吐着青烟道:“如今肚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听陈妈说过好几回,最近夜里头都不肯伺候。砚青这孩子正值年轻火旺,白天生意辛苦,晚上是该找个人服侍。”
婆子听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安媛打小老实本分,说话都不肯大声的,一定伺候少爷满意。”
姜姨娘见鸾枝到得门口,偏掐着点儿撇嘴笑起来:“喲~,安婆这厢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二奶奶可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只怕她不肯呐。”
老太太闻言皱起眉头,意有所指地叱道:“妒妇又如何?我们这样的人家,娶妻纳妾、传宗接代,那是祖宗默认的规矩,怎容她一个人把砚青霸着干熬?…道理早和她说过,没得那般不许抬举!”
鸾枝进门便听到最后的几句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祖母起早。”沈砚青随后进来。以为那对母女是新招来的仆婢,走过身旁时,并未分心多看。
然而姑娘却顷刻脸红了。瞥一眼那清逸侧影,只见身长玉立,着一袭鸦青色斜襟夏绸长裳,样貌竟是比传说中的更要英气逼人。想不到自己将要伺候的竟是这样人物,不免浮想翩翩,又慌乱又爱羡。
天生的招人惦记。
婆子连忙戳着闺女过去行礼。
姑娘羞赧,不敢上前,只频频春眸含笑地把沈砚青看了又看。
沈砚青不由皱起眉头:“这位是……”
老太太笑道:“哦,说起来也算是你远房的表妹,你但叫她安媛就是。来,安媛,快过去给你青哥哥问好。小时候还见过呢,后来搬去乡下,长大就都不记得了。”
她有心要给鸾枝看清楚自己的意图,便故意与那对母女做着亲热。
姑娘以为事成,连忙羞答答冲沈砚青搭着腕儿:“青哥哥好。”
自小养在乡下,晒着阳光吃着粗粮,身子骨儿很是丰满。这一屈膝,胸脯整个儿就挂了下来,一坠一坠的。
沈砚青略一伸手:“免礼,不敢当。”却又不真扶她,才伸出去,又悠然地收将回来。
…他声音竟也是这般磁哑好听。
那安媛的脸颊自是越发红了,低着头,急忙地在脑子里组装,接下来要继续说些什么好。
沈砚青却再不理睬,兴致寥寥。
婆子有些失落,连忙又让闺女给鸾枝施礼。
安媛过来,瞥见鸾枝恁足的月份,只怕自己一进这个宅子,夜里头就要服侍他,一时满心里都是羞怕:“二奶奶好,能服侍二爷与奶奶,是小女子的福分。”
温软可人。
鸾枝不受,柔声推却道:“哪里敢教表小姐服侍,我身边有两个丫鬟就已经足够了。你看看少爷那边缺不缺人吧。”
噙着嘴角,笑盈盈冷幽幽盯着沈砚青看。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起先的时候老太太还背着自己张罗,如今却是巴巴的送到跟前,让沈砚青自个挑拣。然而她受不了沈砚青的唇去亲吻别的女人,更受不了他的手去爱抚自己以外的身体……更甚至是进入。他今天要是敢收下,她就不和他过。
哼。鸾枝扭过头。
哦呀,好凶啊~
沈砚青冲鸾枝戏谑地勾了勾嘴角。小妒妇。
却并不生恼,反而甜蜜蜜一丝悄喜,偏爱宠惯着她的妒意,就喜欢把她宠得骄奢……不知不觉,离从前越来越远。
那是他的战绩。
……
夫妻二个隔着灰蒙光影对面相视,那眉来眼去之间,几许纵容,几许恩爱,不遮不掩。
安家母女尴尬起来,走也不是,谁也不是。
一屋子人谁不知道鸾枝心狠呢,早先的时候那玉娥大雪天跪着,都吞药了,她也愣是一句话都不肯回应。
姜姨娘作着了然模样:“啧啧,瞧,我没有说错吧?还真是把男人独占了。”
老太太笑容阴沉下来,都多少个了,愣是一个也不肯同意……这个女人,只怕将来当家了比自己还要狠!
却无奈自个孙子如今被她迷得灵魂出窍,只得挥挥手让人走:“劳烦安婶子大老远一趟,林嬷嬷你去拿几块新出的缎子,送姑娘回去做几件新衣裳吧。”
“谢老太太。”安婆子带着丢了魂的闺女失望离开。
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怕迁怒于鸾枝,沈砚青便笑笑着宽慰道:“饶祖母担心,以后孙儿与鸾枝还会继续添加子嗣。”
老太太愠恼地挑起眉头:“再生?你就是再生个两胎,撑死也就是三个小孙孙,将来还不是和你父亲这辈一样,没个帮衬!…这做女人的,怎生得恁狠心肠,自己怀孕不能伺候,还霸着丈夫不肯让他舒坦?”
冷飕飕瞥一眼鸾枝,使劲吧嗒着烟嘴。
鸾枝绞着帕子,声音低低的:“老太太冤枉,妾身并没有阻拦,原是二爷他自个看不上。”一边说着,忍不住又抿起嘴角笑。自己也觉得自己心眼狭隘……反正就是小气了,不肯分。
好个狠妇,若不是你威胁他,他还能不要?
老太太又气又无奈,然而瞅着自个孙子满心满眼的纵容,只得把烟斗重重一磕:“罢罢,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完了还要怨我存心拆散,随你们自去胡闹罢。将来两腿一蹬看不见,我也懒得管你们!”
魏五急惶惶地跑进来:“爷,说是新货到了,邓老板那边催着盘点呢,怪你又迟到。”
那一对姓邓的主仆最是敬业,唠叨起来更是没玩没了,沈砚青峻眉微蹙,连忙站起来告辞。
老太太没法,只得放了他走。
下人带着沈梦娇哭哭啼啼地进来:“老太太,小小姐又找三奶奶了,老哭。”
四岁的沈梦娇抹着眼泪,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甚是凄楚:“老祖宗,我娘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娘,娇娇想娘亲了……”
老太太心疼姐儿,一边哦哦地哄着,一边问李氏:“瞧这丫头可怜见的,脸蛋缩得巴掌大!…老三最近可有什么消息?荣若那边打听得如何?…六个月了,再在荣家耗着,怕是孩子以后也和咱家不亲。”
李氏最近脸色不太好,眼瞅着老二越来越出息、鸾枝肚子越来越圆,自个儿子媳妇却缩到哪里去也找不见;权利又被这小脚老太不费吹灰之力夺回去了,如今没有祈裕的帮衬,什么都不是。心里苦啊。
“派人去找过他,说是荣若一天不回来,他也不回。藏着呢,找不见人影!…荣若那边,先前去送过一回东西,胖倒是胖了不少,那荣家老太太却不肯放她回来。”李氏闷着嗓子。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啧,瞧瞧你把你儿子教的,野人了这是!…你这婆婆当的也不对,拖这么久不去把人嫁妆给赎回来,你让荣家怎么肯甘心消气?”
死老太婆,还好意思说自己呢,也不看看她一颗心都偏成了什么样?只怕根本不把老三当做她孙子吧。
李氏从袖子里掏出一纸账单,怄气道:“除了个别找不回来的,都在这里了。不是我不肯去叫,实在是荣若对我有意见,我去了怕是她也不肯随我回来。只得劳烦母亲替我跑上一趟,媳妇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明远就留下两个儿子,不能把老三就那么冷生生地瞥在外头不管。”
一边说,一边揩着帕子抹眼泪。
呵,她倒是还有脸装可怜!…明明藏着恁多的私房,怎生得偏拖到现在了才肯去赎嫁妆?只怕早先还打算赖着公中掏钱呢!
还好老二头脑清醒,这方面不心慈手软。
老太太咂吧着烟斗:“你早把它赎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罢罢,左右都是沈家的骨肉,人,我替你去叫,你就记着吃这一次教训,以后对荣若也好些。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时间久了,她自然也对你好。你与她苛刻虐待,她必然也与你生疏,没人是傻子!”
意有所指的话,或许是针对李氏先前的算计,又或许是比喻着此刻温顺的鸾枝。
又对林嬷嬷吩咐道:“你去拿几盒邓小姐送的百合梨花膏来,那荣家老太太也咳着呢,我带过去,送给她清清肺。”
“是。”林嬷嬷恭身退下。
邓小姐…邓小姐,怎生得一个不注意,忽然就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了……
鸾枝低着头,忍了忍,忍不住,还是想出去看看。便绞着帕子嗫嚅道:“最近小东西们老馋着吃酸,二爷早上才说那富春酒楼新来了个南边的厨子,做得一手糖醋排骨,准备中午带我过去尝尝呢,不如一道坐老太太的车子出去吧。”
老太太瞅着鸾枝圆鼓鼓的肚子,也想起来很久没放她出门透气了……这样大的月份,只怕也不能再和那小茶壶生出什么事儿来了罢,便难得大方道:“也好,一会你陪我去店里头看看料子,替荣若挑上几样,我带着娇娇亲自过去一趟……女人家家的,心肠都软,只怕见了闺女,一心疼就回来了。”
鸾枝连忙乖觉地站起来:“是,妾身谢过老太太。”
“嗤。”姜姨娘一眼就看穿鸾枝在说谎,不过也懒得拆墙……巴不得都出去呢。
林嬷嬷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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