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光照射的正不甚热烈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妖娆的画脸谱罩在脸上,红发翻飞,鲜亮的赤色衣袍以玉带束起,步云履踏踏踏的走进王府,找到了林七音。
彼时,荆茗正懒洋洋的倚靠在她的身上,两人坐在门槛旁晒太阳。
阳光很温暖,疾步前来的言成蹊被阳光裹挟成一团金色。
“你们......醒过来了?”言成蹊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俩。
“嗯。”七音抬头看他,目光中林林点点的温和。
言成蹊微微出了口气,嘴角微扬,念叨,“醒过来了好,醒过来了好。”
“你来,什么事?”七音伸手将荆茗揉乱的墨发拢齐在耳后,极其自然的样子。
“奉圣娘娘......她派人来看荆茗了......大概,片刻就会到。”言成蹊将面具松了一松。
“那娘娘还真是有心了,荆茗生病的时候还专门遣人来探望,如此厚恩,实在无以为报。”七音语气渐凉,曾经温婉如斯的眉眼像是蒙上了冰霜。
“是擎龙来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下来,好吗?”言成蹊面具下的双眼盯着七音看着,语调恳切。
七音挑了眉看他,白净细腻的脸颊上无喜无忧,并没有立即给予答复。
神都帝城里,临近十月朝,枯叶一片片落下,带着一丝丝的遗憾,跳跃着、旋转着、轻舞翻飞着,翩然落下。
稍后,一道魁梧壮实的身影从战王府外进来,身后跟着几名近侍,各自手上捧着大红缎布盖住的礼盒,擎龙嘴角噙着笑负手走过来。
“林小姐,多日不见,可还安否?”擎龙负手立在树下,招呼着近侍将礼盒放进屋里。
七音站起身来,直直伸起一个懒腰,勾着笑与他对眼看过去,“擎将军,我是七音,专门来照料小战王生活起居的,怕是你认错人了吧?莫非只因为长得像了点,你这就要乱弹琴咯?”
擎龙脸上怔了怔,稍稍一冷,随即又不露声色的重新笑意连绵,“原来是个丫鬟啊,我当是国公府那位金枝玉叶的林小姐呢,既然是丫鬟,有客人来了,都不知道伺候茶水的吗?”
声音逐渐拔高,隐约带了刁难的意味。
荆茗从原地跳起来,调皮的扯着七音的胳膊嗷嗷直喊,“阿音阿音,陪我玩,快陪我玩呀!”
荆茗眨巴着大眼睛看她,像极了玲珑闪烁的夜明珠,水汪汪的极其可爱,像个瓷娃娃。
七音一脸宠溺的看着他,轻轻给他揉着脸,随后又看向擎龙,作无奈状,“你看,小战王现在非要缠着我玩,府上也没有其他下人了,要不改日你过来,七音亲自为你端茶倒水吧。”
擎龙冷笑了笑,摆摆手,“不必了,既然脱不开身,你就好好陪着这个傻子玩吧。”
话毕,院子里冷了起来,枝叶被秋风哗啦啦吹动起来,树影翕动,斑斑驳驳的金色光点投射在地上。
言成蹊拳头攥了攥,紧了,复又松开了,面具下面缓缓开口,“擎将军,荆茗现在病还未好,是有些头脑不太清醒的,但也不必以傻子相称的吧,至少,他还是皇家人。”
七音静静含着笑,眸子里始终波澜不惊,像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抚着荆茗的墨发,一根一根的捋直,手指轻轻勾起,再落下来。
擎龙哦了一声,将视线投向七音身边那个围绕着她欢喜奔跑的身影,目光满是不屑,“对啊,他不是傻子,他可是未来的战王殿下,怎么会是傻子呢,嗯,怎么会是傻子呢?”
于是,跟随过来的几名近侍有些放肆的笑出了声音,事先商量好了一般。
言成蹊再次攥紧了拳头,声音冷下来,“擎将军明白就好,毕竟人都已经这副模样了,那人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何苦再寻这些酸言苦语的横加针对呢?想当初我言家同意出死力可不是约定的这个,难道擎将军忘记了吗?”
说话的时候,言成蹊面具下的青筋绷起来,将言家二字咬的极重。
“哦,言家嘛,那人说了,一向是效忠于大周朝的,绝对不会与国公府的那些蛇鼠之辈勾结到一起的,所以当然记得约定好的事情,只要言家兢兢尽忠,自然一切会安好的,其它的事情,言家就不要插手了吧。”
擎龙一甩袖袍,同样不屑的扫过了言成蹊的身影,厌恶的看着那团红发。
言家只是一枚棋子,果然被抛弃了。
就连言家在朝廷的权势也不能满足她的欲望了。
荆茗围绕着院中的几人兴奋地跳过来跳过去,像是找到了不得的大玩具,拍着手、跳着舞,目光痴傻,依旧是失了智的模样。
“下月初十月朝的时候,人皇陛下会在皇宫举办家宴,届时所有的皇亲与贵戚都会入宫赴宴,据太卜令推演,今年的十月朝会有百年难得一遇的七星汇聚星象,盛相难得一观,小战王多年不曾赴过皇宫家宴,总该要去一次啦,是也不是?”擎龙看向七音与言成蹊,目光笃笃,不容置否。
言成蹊与七音交互看一眼,言成蹊轻微皱眉,意欲让她拒绝。
“好,今年的十月朝家宴,小战王定会按时赴宴的。”七音展开眉,朝着擎龙点了点头。
“呜哇,啾啾啾,叔叔和我一起玩球球好不好,球球!球球!球球啾啾啾!”
擎龙正要接话的瞬间,手上猛然被抓起,一番刺痛,针扎一般,耳畔伴随着三岁孩童般幼稚至极的声音,第一反应便是拂袖将抓住手掌的人影打飞出去。
抬掌,擎龙的掌心处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绿刺,掌心气力一动,将插进去的绿刺震出来,瞬间,有猩红的血滴顺着遗留的刺洞流淌出来。
擎龙抬头目光冷厉的剜了一眼手上捧着仙人球被气劲震得倒飞出去的荆茗,像是一条凶残的毒蛇,脸上布满杀意。
“哇唔啊啊,叔叔好凶,叔叔好凶啊――”
荆茗倒飞出去的身影被七音揽住,震得她一齐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怀中,荆茗的手掌死死捏着仙人球,上面的绿刺深深扎进掌心,殷红染了一片,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只是红着眼睛看她,语气里带着小声的抽噎,“叔叔......好凶......坏叔叔......”
他的大眼睛红肿起来,受极了委屈,似乎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个坏叔叔推搡了他一下。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七音心中一痛,抬手去取荆茗手上的仙人球,他却攥得很紧,于是她使劲的掰下来,几根绿刺在皙白的掌上留下血迹时,他才忽地松了手。
低下头,果真像个老老实实认错的熊孩子。
言成蹊看着,神色不忍,朝另一边走过去松开了擎龙的拳头,语气冰凉,“荆茗现在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擎将军难道要跟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斤斤计较吗?”
擎龙鼻腔里重重哼了声,拳头松开,拂袖甩去掌上渗出来的血滴,脸色冰寒,“擎某自然是不会的。”
稍后,转身走开,声音随着空气飘过来,“十月朝,娘娘在宫里等着荆小王爷的赴宴。”
待几人消失于王府,七音扶着荆茗进屋去找药箱包扎,房门半掩,声音传出来,“言大人,帮七音一个小小的忙。”
“你说。”言成蹊站在院子里静静等着。
“屋子里那几个红色的礼盒,麻烦你扔掉,越远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