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翰林,您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出来了,小心这船头风大。”就在方洪二人说了没有几句的时候,一个微胖的身影,从船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你看,自认风雅的人过来了。”这个书生看到了来人,便冲着方洪一努嘴,小声的说道。方洪闻言,不由的暗暗一笑,这人初识给人一种盛气凌人之感,但熟悉了之后,反倒能让人看到那赤子之心。
“原来是钱大人。”这个书生在跟方洪说话之时,谈笑风生,但看到来人之后,面色反倒冷淡了下来,只是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这舱内不能通气,心里颇为烦闷,所以才出来透透气。”
“这江上的风景颇好,出来看看,也能增长诗情,不知道杨翰林可否有什么妙手偶得的佳作呀?”这个身影走近了前来,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儒生,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依然有一股威仪在身,平日里应该也是前呼后拥的主儿。
“风景虽好,奈何脑袋空空啊。”这个书生的面上,更显不耐,但依旧强忍着不快,有些敷衍着说道。
“那想必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才思不畅……哎,这位是?”中年儒生干笑了一声,在随口打了个哈哈之后,便将话题一转,转到了方洪的身上。
“我是一介无名之辈,也非士林中人,区区贱名,就不足挂耳了。”方洪跟这个人也不是太熟,便随意的敷衍了几句。
“哈哈,能与杨翰林谈经论道的,那绝非凡流,我自然想认识一番,以后也好讨教学问呐。”这儒生还真有些没脸没皮的,不仅会顺杆子往上爬,就算是没有杆子也能爬。
“钱大人,你还有什么事情么?”书生一拂袖子,真的有些生气了,大声的说道。这人真打算在这絮叨个没完了么?
“哦,是这样的,前面就是池州府,船只会在那里停泊片刻,所以,不知道杨翰林要不要下船歇息歇息。”那中年儒生笑了笑,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书生脸色的变化。
“嗯,也好,这位兄台,要不要一起下船吃点东西,这船上的食物,着实有些难以下口。”听到这话,书生的面上先是露出了一丝犹豫,然后才点了点头。
方洪想了想,然后应了下来,这船上的东西确实难吃了一点,他虽然不在意这些口舌之欲,但能吃的更好一点,那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这话,那儒生面上的笑容绽放的更开了,还特意的冲着方洪点了点头,方洪也回了一礼。他对于这个胖子倒是并无太大的恶感,清高之人有清高之人的活法,阿谀之人也有阿谀之人的活法,也不碍着旁人什么事。
船只很快就靠岸了,停泊的地方是一个县城,名叫铜陵。铜陵虽然名声不显,但历史却极为悠久,能追溯到夏商时期。
在靠岸前的那段时间内,方洪对于这二人,也大约了解了一点。那个书生名叫杨慎,乃是川蜀之人,而那个中年儒生,叫钱若望,祖籍余杭,如今是南康府教授,官位也是不低了。
教授是个什么官儿呢?就是主管一府科举和教育的官员。要知道,如今任何一个文官想要上位,就必须通过科举来实现,所以,这能够主管科举的官员,必然是权柄极重的,在很多地方,甚至比知府说话都管用。
不过,就这么一个官儿,还得这般讨好着杨慎,这个杨慎的来历怕是更大了。
“我可跟你们说啊,来到这铜陵,必须要吃一下这大通茶干。这茶干的味道可是远近闻名的,还有他们家的猪蹄,能让你砸吧嘴一个晚上。”进了铜陵县城之后,钱若望似乎来到了自己家一般,如数家珍的给方洪二人介绍着说道。
这一打听才知道,十年前的时候,钱若望曾经在这铜陵做过教渝。
他那胖胖的身躯,此刻变得无比的灵活,迅速的游走于铜陵的各处大街小巷。方洪很有耐心,一路跟随在后面,倒是杨慎,面上有些不虞。
“就是这里了,没想到我走了十年,这家店还在,算算年头,这家店怕是有三十来年了。”钱若望将二人领到了一处小馆之中。
这个馆子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招牌都有些破败了,这招牌上写着“大通茶干”四个大字。别看这招牌破旧,但这几个字可是丰腴圆满,结构严谨,一看就是名家的手笔。
“这几个字倒是不错,没想到这么个店家,也舍得花本钱请大家来写。”杨慎也看到了招牌上面的字,心中的怨气不由消散了几分。
“嘿嘿。”钱若望咧嘴一笑,径直的迈步走了进去。屋里头比较昏暗,桌椅都有些发黑,但是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子卤味和香味,让忍不住的口舌生津。
“顾老头,在不在?有生意上门了啊。”钱若望冲着内屋喊了一声,当即里头便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这汉子生的干瘦,头上斜戴着一方灰色的帽子,肩头搭着一块白布,腰间系着围裙,围裙上沾满了油污。
“几位客人快做,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做。”这汉子将白布一扯,将桌椅擦拭了几遍,然后对着三人说道。这三个人衣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自然得小心的对待着。
“你是顾小二吧,你爹呢?”钱若望来回的看了这汉子一眼,然后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我爹在三年前就去了,贵客您是?”这汉子也看着钱若望,上下的打量着,忽然之间,他一拍脑袋,“您是钱大人吧,哟,您可是有十年没来了,您看我这记性,这些年可是多亏了您当年给提的字,我们这小店的生意才好了不少。”
“行了,你就别捧我了,若是你这生意好,也不至于没人了。还是老规矩,上菜吧,让我看看你这手艺学了几成。”钱若望很自然的坐在了一边,对着这汉子吩咐着说道。
“行咧。”这汉子当即一甩白布,迅速的往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