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我说,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当宗芸和宗茂两姐弟分道扬镳各走一方时,禹拓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追寻前者而去。
如此,终于出了那个阴暗的巷子。
“……”
宗芸不作回答,只是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她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不过禹拓从后面看来,她的心情显然没有好到哪去。
双拳紧握、手臂微颤。
一定很难过吧?
被自己的亲弟弟那般对待,毫无尊严地给对方下跪乞求,却还是被拒绝,最后,这一切还被自己这个外人看到、甚至是干涉了。
哦,对了……
禹拓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尴尬。
宗芸毫无疑问是个要面子的人。
因为总是会有很多人误会她和袁智的关系,说她明着是助理,实则是情妇。
她则总是会大声地否定这种说法。
如此,可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洁身自好的人。
而平常,她和禹拓之间也基本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如今被人看到了那般丢脸的一幕,恐怕,心里比难过更重的,是委屈吧?
禹拓也没法再继续开口了。
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眼前这位,都有可能跟她弟弟一样来个突然暴走。
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空气如死水般寂静了足有一分钟之久。
直到――
不远处,一辆四轮的马车快速驶过。
这种事物其实在天宫城里是很常见的。
尤其是,此处为正街、而一旁就是大剧院,人流汇聚,一分钟才过一辆马车的频率,其实还算是低了。
这时周围的人也很少。
“呐――”
感觉有些伤感的声音,忽地响起。
很轻、很哑。
“今天看到的事情,算我们之间的秘密,行么?”
她没有回首,只是原本稍稍低着的头,向上抬升了一个角度。
“吭――”
忽然,那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时之间,禹拓竟忘记了回答。
他知道――
宗芸哭了。
……
宗茂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只是沿印象中的路线一直默默行进着,不知不觉,那大门就已呈现在了面前。
好快……
他连思绪都还没有理清理透。
同样的――
他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母亲的病……也可以说是伤,可以说从小时候起,宗茂就清楚地了解,这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以及苦痛。
还记得原来一段时间精力过剩,晚上经常睡不着觉。
那样他就会爬起来。
要么做会冥想,要么出房间看会天上的星星。
有时,宗茂会听见从母亲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异声。
他一度很好奇。
由于半夜不睡跑去偷听或是偷看别人房里,八成是要挨母亲惩戒的一件事,前面几回,他也就忍住了没有去探知。
可是后来,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
那时他毕竟还小。
在经过一次成功的窥视后,他明白了,那声音,是母亲半夜被腹上的伤口疼醒而发出来的。
这是、和他一样的困扰。
只不过,他的伤在脸上,需要忍受的是别人的嘲讽,而并非是疼痛。
而且,被人瞧不起的时间长了,是会产生抗性的,觉得习惯了,无所谓了,疼痛却不一样,这玩意,想来就来,想走还不一定就会走,多发生几次,只是徒添痛苦罢了。
宗茂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会“疼着疼着就疼习惯了”的。
那纯粹是扯淡。
所以,他一直认为,母亲承受着的,是远远高于自己的压力。
小时候,一个人照顾自己和姐姐两个,每次有其他人嘲讽他们是没爹的野种,她都会亲自出马,教那大放厥词的家伙如何做人。
哪怕会因此而激发到旧伤,也是在所不惜。
母亲一直在拼命。
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把能拼的东西都拼完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
就快要死了!
“嘭――”
宗茂一拳打在门旁的墙壁上,溅下些许的灰尘,洒落在地。
他恨。
恨自己的无能,恨时运不济。
同样,恨已经背叛了他们的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要投入到敌人的怀抱里?」
宗茂简直无法想象,曾经是心灵支柱的姐姐宗芸,在袁智的面前奴颜媚骨的样子。
她曾经是他的天使。
然而,现在却已经堕落了。
正因如此,才让他几欲癫狂,正因这般,才更让人无法原谅!
不久前,她跪下了。
宗茂看都不看。
他不想看。
不想看那副,一定和在敌人面前展现出来的一样,一样让人憎恶的丑态!
抛弃了尊严得到的利益吗?
是钱?还是……
不、不管是什么!这样得来的东西,他宁可不要!
宗茂坚信着,并且坚信母亲也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一如当初,他们和宗芸正式划清界限时一样。
可是,现在也已和那时不一样了。
比如――刚刚自己的一拳。
虽然就力量上而言,和正常人都没得比,那击发在墙上的反响,简直可以算微不足道。
但是――
如果是正常……不,相对来说正常一些的状态下,母亲一定可以察觉到。
她毕竟也曾经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师。
如今呢?
却毫无动静。
一想到自己如今仅剩下的亲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宗茂的心里,就如刀扎一般。
也让他更加的彷徨。
进不进去,是一个问题。
进去?以一个无功而返的失败者身份,无助地看着亲人在生死线上挣扎?
那实在太可怕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胜利者,可以以一种对未来充满展望的想法,正视母亲的病痛。
一点,只需再撑住一点。
自己就可以拯救她了!
那过去一天天的心情,不能说是高兴,起码能叫有干劲。
可现在呢?
不进去吗?
不进去,又能去哪呢?
宗茂突然发现,有时人生,竟是如此的艰难。
蓦地――
“呃……呃嗬~~~”
久经战阵的人,对于异样的声响,又如何不敏感?
这是――跟那时一样的声音!
只不过,更衰弱,更无力了。
「我真是个混蛋!」
明明母亲在屋里默默地受罪,自己却还在屋外不进去看看吗?以前是偷看,可现在呢?
“啪――”
宗茂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他推开屋门,踏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