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落空时带出短促的鸣响,维轻盈地落在护栏上,背后直向下十丈便是岩壁与街道。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不过这样大打出手只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维无奈地看着持剑警戒的奥兰多,“还是说要我接着讲吗,比如你在哥隆尼勾搭莎莉娅教会的修女,或者和勒安古朗某位贵族小姐的事?”
“没那个必要,我动手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我不觉得你能轻易从弥昂手上夺下剑了,而且他告诉你的事很多,这证明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奥兰多冷硬地说道。
“嗯,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像通缉令上写得那样嗜血吧?”维装作惊喜的样子。
“但想杀你的理由也很充分,你是个吸血鬼,这就足够了。”奥兰多依然说道。
“即使你的朋友足够信任她也不行?”
“正因此你更加危险,我很了解他,毫无疑问他对击退邪恶以及正义与荣耀的信仰不可动摇,但他在有些事上也很固执,也许你确实值得他信任,但作为一个吸血鬼,你迟早会给他带来麻烦,以他的性格到时未必能轻易收场,所以我不介意帮他提前扫清麻烦,即使他再愤怒也无妨。”奥兰多保持着准备进攻的姿态。
“说得有道理。”维点点头,“但我劝你今天还是放弃吧,我可不是这座城里最可怕的怪物,真正的怪物某种意义上还没诞生呢。”维拿出一枚雕刻着蛇与玫瑰的银币。
“他之前就告诉我了,混沌信徒与恶魔王子。”奥兰多耸了耸肩。
“还有很多别的。”维把玩着银币,“地底的老鼠另当别论,如果我是吸血鬼的话,你好好回忆一下,我第一次露面的时候身旁还跟着哪些人,再猜猜看努恩藏着多少吸血鬼?”
奥兰多思忖了片刻,面色沉郁:“你是在示威吗?”
“别误会,我和那些藏在贵族中的家伙可不是一伙的,实际上现在我和她们处于敌对关系。”维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他,还有我要面对的敌人有多棘手,色孽教会与吸血鬼们藏匿在努恩的权贵之中,暗中从各个方面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施展影响,你在选帝侯的宫廷里也亲身经历过了不是吗?如果你想继续动手,除了浪费时间外毫无意义,而如果我们暂时合作,你有可能改变整个城市。”
这番话让奥兰多暂时放下了剑,在他思考的时候,花坛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维一个翻身躲在了墙垛下方,奥兰多收好剑站在原地,过不片刻,里奥斯放慢脚步靠近过来,看到奥兰多后松了口气,左右打量了下后走近。
“殿下,这么晚跑出来可不合适。”奥兰多认真说道。
“抱歉,但我睡不着……我很害怕。”里奥斯不安地原地踱着步子。
“那你还避开你的守卫偷跑出来?”奥兰多摆出训诫的架子。
“但你才是我最好的护卫不是吗?”
“不会太久了。”奥兰多将护栏上的花瓣扫落,“我本就是为了追查混沌而来,现在危机该已临近解除,我很快就会踏上新的旅途。”
“果然……但我还是想向你道谢,你救了我们所有人。”里奥斯微微躬身,“而且你答应保守我的秘密。”
“我保守的秘密不止如此,如果你决定要以一个男孩的身份活下去,我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理由,这是努恩伯爵的家族私事。”奥兰多走近抓起她伤痕尚未愈合的手掌,“我猜的没错的话,伊曼纽尔女士丢失的猫是你所杀,你的过去在你的内心里塑造了一头嗜血的怪物,但很高兴你最后因为对你姐姐爱抵抗住了诱惑,但这不会永久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里奥斯咬着唇。
奥兰多感到一阵头大,他可没学过怎么开导孩子,最后只能把从自己导师那听过的道理复述一遍:“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生活下去,还要继续习武的话,那么你要从信仰与美德中汲取动力,而不是出于对屠宰的渴望,那终有一日会让你内心的怪物吞噬你。”
里奥斯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然后被表示该回去睡觉的奥兰多半推半送地撵回了卧室。
回到花园中,奥兰多看到坐在护栏边的维正一边赏花一边等候。
维看到他后开口:“对抗心兽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对此我很有经验。”
“免了,我们不谈论其他的事。”奥兰多冷淡地说道,“那么,弥昂有哪些要你告诉我的?”
“还挺多的,如果把其中关于我的部分去掉,你可能会一头雾水。”维摆正姿态,将需要提及的事情快速叙述了一遍,努恩伯爵的宫廷内守卫措施已经提高到顶,她不能停留太久以免被人发觉。
在听到今日一连串的事件后奥兰多点点头,并将自己从卢克修斯口中所知的事转而告知,双方迅速交换了需要知道的重点。
在最后,奥兰多还告诉了维一件事:“很快努恩将要迎来一位贵客。”
“谁?”
“皇帝将至。”
***
弥昂静坐在瑞克河岸边,都法在他身旁绕着圈子,感到有些无趣后又跃入了水中,夜间戒严的河上只偶尔有走私的小船经过,一身黑甲不带光源的弥昂在夜色下很难被人看到,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弥昂才转过头,看到刻意踩重步子前来的维。
“情况怎样?”弥昂看到维回来,笑道。
“花了点时间才说服你的朋友,不过他不像你那么固执。”维坐在弥昂的身旁,注意到他脚边一个水囊,上面的血腥味对她而言很难不注意到。
“哪来的血,看起来放了段时间。”维直接伸手将水囊抓起。
“鼠人的血,矮人们花了不少力气帮我从尸体中收集的,对矮人们发起袭击的鼠人相当古怪,他们的行动仿佛没有固定目标,而且相对正常的鼠人显得悍不畏死。”弥昂凝视着奔流的瑞克河,“我……和尚-保罗・范雷碰面过了,他告诉我鼠人的血中含有特殊的药剂,与他自己的试验效果似乎正相反,其可以压制服用者的恐惧与抵触等情绪,不过显然判断力和理智也会受到严重影响,那些鼠人的情况就是证明。”
“你们没有交手就够令人惊讶了,他为什么找你会面,而且还做这些?”
弥昂没有直接回答:“把奥兰多那边的情况和我说说吧,我想应该有脱不开的关系。”
“好,其实也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那个色孽恶魔附身在夏洛蒂的身上混入了宫廷中,以谋杀和魔法等手段将自己的腐化渗入到宫廷内,意图夺取大量的灵魂吞噬,幸而你的朋友抵挡住了恶魔的影响,并在交战中意外引导雷电击退了恶魔,当然那是神佑也说不定。”维仔细思考,“如果要分析的话我觉得应该会有其他可用的信息,但很多细节无法考究,那些受影响的人恐怕也记不得什么。”
“无妨,只是印证了我们的一些猜测,还有尚-保罗告诉我的真相,尽管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但我还是希望有其他佐证,说到底我没有多少应该相信他的理由。“
“所以他到底找你说了些什么,快和我讲讲。”维推了推弥昂。
“他说他需要我的帮助。”
“想不到他作为恶魔王子,蛊惑人心有一套,说笑也不赖。”维佯装感叹。
“我倒不觉得他在说谎。”弥昂将阴影之矛立于身前,“因为他的立场或许并不与那个守密者完全一致,尚-保罗有他自己的私愿,他要让自己的妹妹从恶魔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原本他算是与守密者合作来尝试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他对恶魔们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在守密者受创无法再实时监视他的情况下,他决定开始自己的谋划。”
“有道理,他不相信色孽大魔会认真履行协议,完好无损地放了自己的妹妹,宁可与敌人合作也不信任所谓的‘同伴’。”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有些可悲,既然你们没有交手,那你是答应他了?”
“如果他的目的仅限于救他的妹妹。”弥昂强调道,“但我觉得不止如此,他有深刻的仇恨,在毁灭欲上他比守密者本身可能更加危险,只是现下我还没有把握解决这一切,恶魔王子就算被放逐也终将重返。”
“那就这样吧,历史上回归的恶魔从不在少数。”维耸耸肩。
“但还有机会。”弥昂想了想,“他没有获得完整的升格,如果他让邪神足够青睐,即使战胜他也不会结束这一战,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你既会与他合作,但也会在必要的时候与他彻底一决胜负。”
“正好能帮我们洗脱罪名不是吗?”弥昂看着她额前絮乱的发丝,“我让他记得关照一下那些莱弥亚血系的吸血鬼。”
“这个主意不错,我之前还想着有空要不要先去讨点利息。”
“不过他答应的太爽快了,也许这本身也在他的谋划呢,毕竟那些吸血鬼也是他的阻碍。”
“所以说尚-保罗到底有什么计划,他抓走玛丽卡是为了什么?”维问回重点。
谈到这,弥昂的脸上也多了些不解的神情:“他说是为了一出戏剧,玛丽卡要扮演其中一个角色。”
维翻了个白眼:“看来想弄清投向混沌的人心里在盘算什么可不容易。”
弥昂的思绪开始回到不久前他与尚-保罗・范雷的对话。
“你打算怎么救你的妹妹?”弥昂刨根究底地问道“又为什么要抓走玛丽卡?”
“我筹备了一出戏。”尚-保罗摸出一个小本,“其中我需要玛丽卡来扮演一个角色,但为了避免卢克修斯从她身上下手威胁我,我才单独将她带走,嗯,夏洛蒂的角色已经修正了……”
弥昂保持了耐心,他知道尚-保罗不会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在这出戏上可是花了大价钱,明面上的宣传目的是要超越阿尔道夫的歌剧团,而对卢克修斯而言这是为他准备的盛宴,戏剧本身就是很有仪式价值的存在。”尚-保罗合上剧本,“让破碎的守密者恢复需要大量的血祭和供奉,努恩与城外一些预先设定好的地点都会举行相应的仪式,而随着剧幕的发展观众会发现恶魔逐渐走向现实,卢克修斯将回归,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擅长探讨戏剧艺术,如果这是卢克修斯所知道的,那么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弥昂问道。
“他不会知道让他复活的坐标并不位于演讲台上,我们会合作耍个花招,让他滚出去的时候也不伤害到夏洛蒂。”尚-保罗与弥昂对视,“我需要你也出现在舞台,我为你改了剧本,而且需要你手中的阴影之矛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是你的目的。”弥昂皱眉,“我会帮助她,但我不会低估你隐藏的其他谋划。”
“那样最好,顺带告诉你,虽然卢克修斯会被从夏洛蒂身上赶走,但他的复活可是货真价实的。”尚-保罗露出冷笑,“到时候一个强大的守密者会造成怎样的破坏,我可不在乎。”
弥昂握住阴影之矛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这是尚-保罗在引导他将更多精力放在卢克修斯身上,但他确实不能不在意色孽大魔所能造成的破坏。
“你这样告诉我,如果我提前破坏了让卢克修斯复活的仪式呢?”
“没那么简单,那些仪式都有他的部分本质,而且随着他的力量再次流失,那些碎片只会在努恩乃至整个世界上一直流转下去,让下一个范雷家族诞生,下一个我诞生。”尚-保罗轻笑,“世事无常,你要考虑冒些风险,不然你为努恩拼尽力气努恩却仍将你当做敌人,你还能做些什么?”
弥昂思考了半分钟,随后开口道:“那么,我需要扮演什么角色,我可没有演员的功底?”
“很好。”尚-保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我特意增改的角色,就用了骑士代称,反正全剧上下只有这一个骑士的角色,而且没有本人台词,全是合唱团与旁白,而且戏份很短,重要的是卢克修斯不会猜到你就在他附近。”
“但按你的计划,卢克修斯不会在舞台停留太久……”弥昂不知想到了什么,接着改口,“那就这样吧,我明白了。”
“我有所隐瞒,但我想你也不会受我摆布,那么合作愉快。”尚-保罗抽出一页纸递给弥昂,接着转身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尚-保罗远去,弥昂许久后才低语道:“伊岚,我们这样会否太冒险了?”
“但错过这个机会的结果可能更糟不是吗,就算你刚才能击败他,也难以再抓到卢克修斯了。”
“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弥昂思索着,忽然又问她,“你在说到卢克修斯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愤怒,你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这种情绪让我明白,他必然与我的过去有关,而且是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