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销莱耶斯的统帅职位,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温彻尔高挑的身影显现,不卑不亢地站在一种将官面前,她手里拿着一份由十六国联合军机处签发的命令,却并不是免除莱耶斯统帅职位的那份。
“但城堡内的一切设施,都是莱耶斯的私产,我不认为你们有资格用一份命令就签收了属于他的东西。”
她的手指几乎将命令书捏得粉碎。
十六国所签发的这道命令,是直值莱耶斯本身的实力,派来了一众工程领域的将官,将会全面、有序地接受移动城堡的所有设施。
在温彻尔看来。
这已然越界。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小姐。”
为首的将官扶了扶眼镜:“但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要知道他给十六国造成的人员损失,哪是一座废弃的机械能够抵充的。”
说的真好听。
温彻尔的肺都快气炸,只不过败了一场,莱耶斯曾经做出的功绩,就像是闹着玩一样被抹杀殆尽。
“我不同意,所以我不会让开。”
她旗帜鲜明地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将官再度扶了扶眼镜:“既然如此,很可惜,我们必须采取强制手段了。”
他挥了挥手,至少一千人的武装军团从后方以阵列的方式行来。
“α!”
温彻尔眯着眼镜,忽然大吼。
残破的移动城堡开始运作,渐渐离地。
“β!”
舱门大开,损坏严重的机器人军团硬撑着身体,从中走出。
咕噜在空地上直跳。
可可带着一帮断翅的鹰雀徘徊在低空。
“大家!”
专注科研的研究者们愤怒地拿着试管和烧杯,一副以生死相搏的架势,他们都不是擅长作战的人才,但面临如此霸道的征收,由不得他们不站出来。
这座城堡早已不是指属于莱耶斯的私产,所有人都在里面留有记忆。
“我们不会让。”
温彻尔再度表示。
将官点点头,又拍了拍手掌。
“很勇敢,但是,没有用的。”
武装军团脚步未停,为首的将官是此次的领队,他率领着技术领域的成员,本身却和技术不沾关系,而是真正上战场的将官,因此他能够看出,虽然对方表现出了声势浩大的阵仗,但整体实力受损严重,只要时间充裕,胜利一定会站在他们一方。
沙沙沙。
两侧的树林骚乱,一排排原住民从中蹿出,虎视眈眈地遥望着武装军团。
将官皱了皱眉,冲两侧大喝:“干什么!你们想要干什么!”
兽人、矮人、精灵还有夜魔,捞着各自的长棒武器,抗在肩膀上,鼻间喘着粗气,看着由于他们的出现,而缓下脚步的武装军团。
“离开这儿。”
年迈的矮人出列,说道。
将官拍了拍手中的命令书:“这可是十六国首领亲自签发的命令书。”
矮人笑了笑。
所有原住民都跟着低笑。
他们挥动着武器,跳跃着脚步,拍打着肚皮,喉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
“离开这儿,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年迈的矮人说,杵了杵脚下的土壤:“这可是我们的地盘。”
“你们是想撕毁停战协约?”将官的声音都因气恼而变得尖细,“你们是想要战争吗?!”
矮人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从中抠出一团褐色的垢物,轻轻一吹,消失不见。
“一帮聋子。”他说。
“干他妈的!”所有原住民疯狂地回应,向前方冲刺。
将官们也不傻,一看这架势,立刻躲入武装军团中,双方爆发近距离的争斗,人类部队且战且退,逐渐被驱赶出移动城堡的范围内。
研究人员松了口气。
温彻尔却提不起高兴来,这场战斗虽然为她们解了围,但也暴露了在没有莱耶斯这个主心骨的约束下,原住民和人类之间的停战协议究竟有多脆弱。
那势必不会比一张薄薄的纸坚硬多少。
莱耶斯。
这一个月。
你究竟去了哪里?
……
……
牧童茫然地望着四周。
就在前一刻,他还骑着厚实的牛背上,不是拎着鞭儿轻轻晃荡,嘴里哼着欢快的山歌,怂恿着手上的羊群在山腰的翠地上泯着草。
然而他眼睛忽地一黑,就来到了这地方,山腰的背面儿,离羊群不算远,却也说不上近。
至少不是眨个眼就能到的地儿。
“奇怪……”
他嘟囔了一声,纳闷地挠着自己的头,思考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中邪了?
“啊。”
他倏然惊醒,脸色大变。
“俺滴羊!”
羊和牛可是阿伊族人的命根,哪怕丢了钱袋子,也是万万不能让牛羊有闪失的。
要是真把羊群给弄丢了,他老爹非得把他扔到熊窝里不可。
......
......
另一边。
奥莉薇加的手臂高抬,在她的面前,委屈的小灰鱼不停地转着圈,唧唧唧地叫唤着。
最终,她还是没狠下心动手。
小鱼立刻感受到她的心意,欢快地贴上她的手指,在指尖绕着游离,发出疑似笑声的动静,摆动着袖珍的鱼尾,倒是有几分俏皮。
奥莉薇加叹了口气,狠狠地瞪了它一眼,严厉地训斥道:“不准再乱动用规则了!”
“唧~”小鱼游得更快,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过来。”
奥莉薇加勾了勾手,小鱼顺从地躺在她的掌心。
从影世界回归,她就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矮人首领所说的意思。
现在的主人,或说是∞,心智完全没有成熟,像个两三岁的闹腾小孩。
更要命的是,普通小孩也就只会发发脾气丢丢布偶,被父母一顿训斥恐吓就会听话不少。
但它不同。
它的身份可是规则的集合体,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都拥有影响世界的力量。
因此,她们根本就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处靠近伊斯殿的位置降落。
按照那里的行程,用不到三日的时间,即便是走,也能到达伊斯殿的校区。
可回归刚刚完成,∞就带来了一场暴走。
结果是,距离原本的降临位置,偏离了整整三千余里。
更是有两道洋流阻隔。
∞的力量令人生畏,她没有联系任何熟人,也不主张去接触陌生人,单纯地用脚行走。
一个月后,终于快要靠近亚森达尔城。
然而∞的任性,也是让奥莉薇加伤透了脑筋。
就比如刚才这次。
她只不过夸赞了一句远处的山歌动听。
就引得∞动用了空间规则,直接将唱着山歌的牧童转移到她们面前。
要不是奥莉薇加反应及时,带着∞躲藏在一边,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她有尝试过教导∞,但没有作用,小鱼只会唧唧唧地叫唤,然后游离得更加欢快,根本不把她的教导放在心上。
毕竟心智只有两三岁的孩童,甚至更低,你怎么可能去和一个正值熊得厉害的幼年期的孩子讲道理。
但奥莉薇加也是真的被折磨急了,哪怕∞是自己的主人所化,哪怕人偶本不应该有冲动的情绪,她都忍不住想狠狠地用手掌煽小鱼几巴掌,哪怕这会激怒∞,毁灭掉她自己。
可最终,看着小鱼那欢快的模样,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因为这些天,小鱼惹出的所有麻烦,其实都有着同样的目的。
那就是讨她的欢心。
她看着尚未成熟的花苞时,小鱼会吹出一口气,让漫山遍野的花朵同时绽放,带来的后果则是一座花园的植被疯涨,甚至破坏掉建筑物的程度。
当她不经意间看见美丽的蝴蝶时,小鱼又会自作主张地将整个区域的彩蝶都变为尸体,整整齐齐地放在她面前。
更有甚者,当她凝望着采茶的姑娘,那双真正属于人类的,纤细且健康的手指时,说了一声“好美”。
远处便立刻传来惨叫的声音,一排采茶女的手指齐齐断裂,飞向奥莉薇加的面前。
虽然后来∞又在她的逼迫下,用规则的力量复原了她们的手指,并抹消了这段记忆。
她很清楚,小鱼就是想要让她开心。
只不过现在以它的心智并不足以判断什么方式才是正确的。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主人。”
她轻轻地,用手指挠了挠小鱼的腮,引得小鱼欢乐地颤抖着。
“还是受到了∞的影响。”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的使命。
望着远处,虽然视野中看不到。
可她清楚,距离伊斯殿,已经没有太远了。
......
......
尸体的腥气。
奥莉薇加感受到了。
伊斯殿内一片沉寂。
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已经孵化后转变为原住民形态的尸体。
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许多人在此死去。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鱼,不希望它在此时失控。
小鱼乖巧地摆动了两下尾巴,以示顺从。
逆境庇佑的所在地并不难找。
那栋被黑色的雾气覆盖的残破建筑,直到此时,仍被雾气笼罩。
而黑枪,就在这雾气的中心。
来到建筑的门口,尸体的数量急剧增加。
奥莉薇加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走吧。”
她带领着小鱼,步上台阶。
一切都很顺利。
她们来到了黑枪的中心,危险的雾气弥漫,让步伐无法寸进。
完全不需要她开口指示,小鱼直接作出鲸吞的动作。
雾气聚流成束,直接消失。
随后小鱼翻身一跃,嘴巴猛张,直接将黑枪含进嘴唇中,使劲地咀嚼。
鳞片的光斑再次出现,奥莉薇加通过前后的对比,发现它身上的灰色鱼鳞要更加细腻。
“然后便是霍铂坎宁了。”
那又会是至少十天的路程。
奥莉薇加在心中祈祷,小鱼足够听话,不要再惹出其他的祸端了。
当他们离开后,两道虚影渐渐凝聚。
红、以及绿之学者。
“她是你的学生吧?”
“曾经是。”
“那个东西,应该是规则的集合体吧,竟然能够轻松地破开你布下的雾气。”
“应该是了。”
绿回头看着红,说:“那你就不尝试着将他们拦下来?虽然规则的集合体的确恐怖,但它的心智显然未开,用一些计策,未必不能将她们捕获,这可是绝无仅有的试验品,你连试也不试?”
“没必要。”
他说:“协会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达到整个人类族群的进步,无论是操控战争,还是播散病毒,我们的目标从不曾改变,虽然在多数人眼中,我们只是疯子,但我们本身就不需要得到其他人的理解。所以我们才会同意安毕卡的行动,让他启动钢心城,直接贯通两个世界,让原住民回来一部分,使得人类在与原住民的厮杀中,变得更加强大。”
“但我们都没想到,安毕卡改写了计划,他的目标只是强大他自己,甚至不惜毁灭星球。”
“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他了,哪怕真是一群疯子,也该意识到,这个错误就是我们犯下的。”
“既然我们已经无能为力,要是还将唯有的希望扼杀掉,那我们就不仅仅是疯子,而是罪人了。”
“我担不起。”
“你也担不起。”
“那我们,反倒得帮她们一把?”绿好奇地问道。
红摇摇头。
“不用,她们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在现在的世界里,人人都是彷徨的个体,可你看她的脚步,坚定得让人难以置信,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帮助如此坚定的她。”
他回头,看向绿,低声道:
“关于协会内部,到底是谁站在安毕卡一方的调查,你有什么想法?”
绿笑得极其阴森森:“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敢明说,赞同安毕卡的观念,有能力掌控全局,即便是在我们之中,也没多少符合条件的存在,答案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
“你准备怎么做?”
“我是肯定不会当出头的那人,我可是个胆小的老头子呐~”
红说:“我倒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已经老了,要是再让恐惧和对生命的依赖支配,连站出来都不敢,那真的腐朽得和一根浸水的木头没区别了,左右都是蛆虫钻咬。”
“我会开始行动。”
“而且,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老不死,能够站出来。”
“老朋友,你既然这么勇敢,却也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来说这番话吧。”绿的额头都扭曲出褶子,微微叹息。
“这不是强绑着我上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