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的尽头,死寂之城的中心,鳞次栉比的建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湛蓝色清泉。
是江河还是汪洋?
人类的感官在看到它的第一时间就被扭曲了,明明位于城市最中心,就算顶天了也不可能比这座死寂之城更大,但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壮美感与辽阔感,仿佛直接勾连了天地,又仿佛成为了此世的唯一。
“这是……”
眼前这片奇景充盈心间,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荣光者也不由惊呼出声。
但在下一刻,惊讶却被更大的惊讶所打破。
“这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大声咆哮着的是汉森,这位金发的大汉烦躁的跺着地面,瞪大的瞳仁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情,“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以歇斯底里的声调反复的重复着,最终认命一般的停下了这无意义的动作,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佝偻,连带着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是迦南。”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合上了眼帘。
而另外两人的表现也好不了多少,负责后勤的考伯克同样瞪大了眼睛,表情如雕塑一般凝固在了脸上,身上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生气;而爱娜,这个有着健硕形体的黑肤女孩比起两个大男人来说表现的要冷静不少,她注视着眼前这片称得上瑰丽的湖泊,好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
“看来科兹莫所言不虚。”
――不知以何种心态,她发出了如是的感慨。
“这里是迦南?”艾米眨了眨眼,尽管如此直白的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有一定可能会引起怀疑,但他仍然觉得,与可能存在的情报相比,这个风险是值得一冒的,“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哈利湖,”爱娜解释道,“迦南的前身并不叫迦南,而被冠以卡尔克萨这个意味不明的称呼――而这座城市最显著的特征不是其他,而是它的城市中心,是一个形状异常规则的圆形湖泊,有若星辰一般绚丽的湖泊。”
卡尔克萨。
荣光者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把它和迦南联系在一起――在先古列王时代这是一座以湖扬名的城市,一向被冠以湖中之国的美誉,在这里流传有数百种不同版本的美丽传说,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湖中仙子的故事――相传,她时常出现在湖畔,是好运的象征,有着如黄金一般璀璨的金色长发,一双比翡翠更清澈的眸子,总是爱穿着一袭如春光一般明媚的黄衣,厚厚的兜帽微微向下垂落,让人很难看清那惊世的容颜。
等等――我怎么会这么清楚?
思维至此骤然清晰,来自赫姆提卡城的少年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湛蓝色眸子中映照出的是一位不知何处出现在河畔的美丽少女。
“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如诗如画的少女朝他们挥了挥手,以恍若黄鹂鸟一般优美动听的声音说道:“奥古斯都所留存的种子们,请跟我来。”
种子?
艾米注意到了这位莫名出现于此的少女的遣词用句,然后抬头看向这位无论打扮还是姿容都与湖中仙子近似的神秘之人。
于是,湛蓝的瞳仁微微收缩,少年的脸上难掩惊骇。
空间的距离不对劲!
最初看时,虽然同在湖畔,却又一种仿佛身处异世界一般的疏离感,可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分神后,他所见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实打实的描述。
简简单单的迈开步子,周围的景色如流光一般向后退去,明明至少还相距十几二十米,然而就在那三两步后,他们四人与这位突兀出现在湖畔的少女之间已不足一米――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甚至毫无自觉的跨越了小半个湖泊,来到了湖心的小岛之上,一座宛若仙境的茂密丛林之中。
“款待不周。”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唤回了荣光者的注意力,她浅浅的笑着,兜帽与面纱的双重遮掩让她的面目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始终充满着迷蒙之美与神秘之美。
她――正在沏茶。
玲珑的身段与流水的曲线相得益彰,让人看得挪不开视线。
这是美的具现。
“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在泡好茶后,她以一种艾米记忆中似乎被称为跪坐的方式坐在了四人对面,面纱下的笑容微微敛去,“我知道你们心中还有很多疑惑,但请暂且放下,容我娓娓道来。”
“您请说。”艾米端着手上的茶,没有第一时间喝下。
“现在的时间是十年后,是你们参与持剑者洗礼的十年后。”不知名的少女开场的第一句话就制造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噱头,“而在十年前,发生了一场意外,一件令整个教团突兀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意外。”
“什么意外!”汉森迫不及待的问道。
“请稍安勿躁,”金发的少女相当魅惑的眨了眨眼,“这件事我可没办法三言两句讲得清,嗯……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从一千年前黑暗的降临开始?嗯,那时的迦南还不叫迦南,而叫卡尔克萨,湖中之城卡尔克萨。”
她的脸上流露出缅怀,追忆的神情。
“但卡尔克萨毁灭了,有一只被先民封印的可怕怪物在黑暗浪潮的刺激下脱离了封印,予这座古老的城市以永恒的安眠。”
“克苏鲁――”艾米不禁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与赫姆提卡是何等的相近啊,如果不是最后杜克・高尔斯沃西牺牲自己将火种点燃,恐怕他的家乡也会面临与这座死寂之城同等的命运。
想到这里,少年随之生出一阵后怕。
但也仅此而已。
如微风吹起的漪涟一般,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没错,克苏鲁,那个可恶的怪物毁灭了这里的一切,直至奥古斯都,那位永恒荣耀者,那位地上之神,携裹着晋升的威势,在那个怪物引发足以颠覆秩序疆域的可怕动荡之前,将它重新镇压回了哈利湖中。”
“然后,它解封了?”艾米言简意赅的预测出了未来的发展。
“嗯,克苏鲁……这凶残暴虐的旧日支配者自拉莱耶的梦境之中苏醒,它偷袭了在时光侵蚀下渐渐老迈的地上之神。”黄衣的少女挑了挑眉,“然后……如你们所见,迦南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怎么可能……奥古斯都冕下竟然……”
“这一定不是真的!”
“你说谎!”
自训导院中走出的持剑者的反应可以预估,但对教团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少年却再一次的眯起了眼:“那我们呢?我们为什么还活着?”
“你们是火种,是希望。”湖中仙子用饱含宽慰以及寄许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是奥古斯都在生命的最后保存下来的种子。”
“可我们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三人中相对冷静一些的爱娜询问道。
“活着,”陌生的少女摇了摇头,“诞生于秩序创生之前的旧日,源自混沌大源的克苏鲁对于你们是不可战胜的,奥古斯都在最后所寄许的不过是些许微弱的火光,些许微弱的希望,你们只要能离开这座被诅咒之城,能够在这片深沉的夜幕之下生存下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这样啊,”仿佛等待着猎物上钩的猎人,又仿佛等待着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艾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我这里有一个疑惑还请您能够给予解答――”
“请说。”
“您到底有什么理由活下来,并且又有什么必要要予以我们指引。”
“因为你们是奥古斯都最后的寄托,托那位地上之神最后的牺牲,旧日支配者再一次的封印于这片湖面之下。”黄衣的少女叹了口气,“作为这片封印的看管者,我多少要承他点情,照顾一下你们。”
“是这样吗?”艾米紧追不舍,“但据我说知,克苏鲁被封印的地点并不在卡尔克萨,而是……拉莱耶。”
作为赫姆提卡那场惊天动地战斗的主要参与者,他对旧日支配者的了解其实远远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
更何况……
《阿尔・阿吉夫(Al Azif)》,这部禁忌的原典中所记载的禁忌的知识早已流入他的记忆之中,或许受限于见知等种种因素还无法真正将之运用,但鉴别谎言、窥破真实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拉莱耶是一座幻梦之城,它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没有具体的形体,克苏鲁幽居于其中,通过这座凝结了世界恶意的城,它邪恶的触须在世界各处均有蔓延,而我现在看守的这一处,正是其中最活跃的一处。”
自称看守者的少女给出了解答,合乎情理亦合乎逻辑的简答。
因此,少年在稍作停顿之后,就此结束了那多少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追问,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明媚的笑容。
“非常感谢您的解答。”
这么说着,他从地上起身,朝少女深鞠一躬。
而后――
隐藏在腰腹处的左手,拔出了悬挂于腰际的短剑暗血。
凌厉至极的一剑挥出!
乍然亮起的一道闪光切开了少女那薄如蝉翼的面纱,也切开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