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老师的描述下,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也不存在被暗中下药的可能,而他自己的行程的确是早就定好,这个时间上返回楚都也的确是自主自愿的。
“您的行程,会让他人知晓么?”
“老朽孑然一身,也不需要有人伺候,自然并未告知过人何人。”
“那么最可能的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有人能够做到预判您的行程,而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并不是太匪夷所思,譬如知道了您之前去过哪,又在哪停留,大致路线是哪,也可能会考虑您有机会回到楚国,路过自己家里,想不想见一见老朋友或者学生之类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对您的行程早就了然于胸,所以并非是在流言四起的时候想到去找您来,而是猜到了您回来,才有的流言四起……”
“这……倒是很有道理,可老朽居无定所,周游六国,这人如何做到对老朽了如指掌的呢?”
“只要往这个方向去想,就能够理清很多思路,至于那人是如何办到,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那人是皇甫大人。”
“皇甫大人?!”
古月抛出的名字让张老师无比震惊,因为在他心里,这是一位值得崇拜的高山仰止,因为皇甫大人是那个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是从他们那一代人便开始尊敬的师长,与皇甫大人相比,他自己其实就是云泥之别!
“您看来很意外?也难怪,因为你不清楚这位老大人最喜欢动不动拿我当棋子去替他老人家大杀四方!所以,这一次他老人家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弄出流言,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刚刚回到楚都,而是您即将回来!”
这下张老师彻底懵圈了,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被算计到如此地步,因为自己的行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人对自己指手画脚,所以一切都是随心所以,不曾想这些都是自以为是,到了皇甫大人需要的时候,自己会很自觉地出现在他想要的位子!
“可是……老朽和皇甫大人无冤无仇,他又为何要这样对老朽呢?”
“您是指对您的刺杀?那个的确不是皇甫大人做的,他老人家还是有自己的底线,不过您和我都只是盘中的棋子,是鱼钩上的饵料,我们除了不得不被人摆布以外,还可能随时随地被鱼儿咬钩,届时是死是活,也只能看天意了……
正如您所说,皇甫大人和您一定是无冤无仇的,但是,您是一个关键中的关键人物,您受到楚国学子们的敬爱,而且您一定会对在下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届时,您踏足楚都之后听到了风言风语,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京兆尹黄大人又和在下有旧,而且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也很无奈很为难,但是您代表着民意,他也不愿看到百姓们越来越对朝廷的律法感到不信任。
所以这个时候,就是对方咬钩的最佳时期,而对方也的确做出了皇甫大人预想中的事情,达到了他老人家预料到的目的……
至于您,虽然劳苦功高,虽然一辈子呕心沥血,但您和大楚的安定繁荣放在一起比较,皇甫大人不会犹豫便能直接选择后者,因为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实际的人,他老人家杀伐果断啊!”
终于听懂了古月的意思,而且这事听着十分合情合理,多半就是如此,张老师不禁摇头苦笑,“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不过老朽也明白了,既然是如此安排,老朽也无话可说,只要最后真的能为了大楚的为来略尽绵薄,老朽虽死无憾!
多谢古大人告知实情,老朽就不打搅了,告辞!”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张老师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张老师且慢,在下的话,其实还没讲完……”
能听出古月的语气变了,张老师有些犹疑,因为他已经清楚了这个少年一点也不简单,接下来的话里指不准会有无数陷阱等着自己自愿往里钻。
可他是讲究人,既然登门造访,主人还没说完话他也没法真的好意思拂袖而去……
“老朽眼下应该连最后一点用都没有了,古大人您还有和见教?”
“见教不敢,就是机会难得,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作为一个专业的老师,最大的软肋其实就是碰到有人需要解惑,而自己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您请讲,老朽勉力一试。”
“其实在下年轻识浅,很多事情看不透也想不通,但是总觉得藏在心里憋得慌,不吐不快,若是言语上有些偏驳,还请海涵!”
“但说无妨,老朽相信古大人您并不会忌惮老朽到处乱讲的。”
这么直白的对话也让古月不禁莞尔,“好吧,那区区在下就索性畅所欲言了……敢问张老师,您对这次的种种事情,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少听人讲过,尤其是这两日,知道了古大人您再次力挽狂澜,就特地过来了。”
“好吧,那您一定有了自己的见解咯?”
“老朽年迈,又在伤病恢复时期,怎会有功夫去浮想联翩?”
看来这张老师最大的兴趣就是装了,不多拐几个弯是不可能把话说明,古月却懒得来那些虚与委蛇,索性开始直接了当。
“其实吧,晚辈经历这些事情也不是一两次了,有些乏了,更有些烦了,却又不得不一次次被人推出来当棋子,所以总是在想,这样的事情到底意义何在?是太闲了么?又是谁太闲了呢?”
知道古月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了,张老师也很自觉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但他依旧不太想多说任何问题,因为他真的没有考虑过,也就不清楚古月的目的到底为何,正所谓“祸从口出”,盲目地心随所欲可不能真的不逾矩!
“古大人您觉得呢?”
“依晚辈所见,会不会是皇甫大人太闲了?毕竟年事已高对吧?整日坐在自己家里无所事事,想找个人陪他玩玩也是人之常情嘛!可是啊,这位老大人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始的,若是他有闲工夫了,咱大楚应该就是真的太平盛世了!”
“所以,不是皇甫大人,又会是谁呢?”
“既然不是皇甫老大人嘛,那就可能是皇甫小大人,除了他,又有谁会特地派人沿路查看您的行程呢?您觉得这是不是太闲了?可是啊,这位小大人也不是只盯着您一个人,就拿晚辈说吧,这炼药师学院内外,少说也有七八个他的眼线,那么其他地方又会有多少呢?整日处理这么多线报,想来这位小大人也闲不下来对吧?”
虽然是头一次听到“皇甫小大人”这种称呼,但张老师立刻意识到古月所指应该是皇甫伯忠了,因为皇甫大人的四个儿子里,只有这一位是跟在陛下身边的。
“老朽不问世事多年,朝堂上这位皇甫小大人有多忙,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也是……那晚辈说一说您可能清楚的,比如您的那些得意门生们,现在都在哪又在干嘛呢?您可是他们的老师,又是受万千学子敬仰的老师中的老师,您受了重伤躺在学院里恢复的时候,这些学生应该不会不去看您吧?”
一句句“抬高”,就像是要随时“推倒”,张老师虽然有些警觉,尤其是提到自己学生们的时候,但他也不能随口妄语,这几日的确是有一波接一波的人把楚都学院的门槛踏破了。
“老朽孑然一身,会想着老朽生死的也就这些学生了吧,总归也算宽慰。”
“这是自然,能让学生们一如既往地爱戴和敬仰,更是说明了您的呕心沥血是值得的不是么?不过晚辈很好奇,这些探望您的学生中,有没有哪几个是您觉着会去的,却又并没去的呢?”
看来这句话就提到了重点,张老师深知自己的警觉并不是神经过敏,但他一时间也想不通古月为何提起这件事,又为何能够料到这件事?
“素闻古大人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天下事,看来传闻非虚啊!老朽佩服,佩服!”
“您也别给晚辈戴高帽子了,就算晚辈可以看到有多少人去过您那,又怎能清楚哪些是该去的却一直没去呢?毕竟晚辈一直不喜欢和朝堂那些大佬们打交道,这点您不用怀疑,至少我这学院是不收礼的,也不会有人敢跑来送礼。”
这下张老师就更加疑惑了,“的确,古大人您说的也在理,可既然如此,您又是如何判断到老朽的学生中的确有几个并未前去的呢?其他人倒是有代为问候,可他们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耽搁了,莫非古大人对老朽学生们的事情知之甚详?”
“不,您误会了,正如晚辈刚刚所说,我对朝堂里的大佬们一向没什么兴趣,平日里也不用上朝,自然也没有太多私下走动,所以哪些是您的学生,哪些不是,晚辈一概不知,不过,晚辈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里有一件可能影响到不少达官显贵,于是猜想这里面是不是也会有您的某些个‘很聪明’的学生呢?这件事就是暗地里给五皇子的母妃送礼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