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里,赵恒端坐在上,看着面前两位相公,心里暗暗叫苦。
寇准板着脸,严肃道:“陛下,杨大歧偃正等人当年贪墨公款的证据都在这里,此外还有杨大歧挪用公款,亏空府库的账目明细以及相关人员名单。”
赵恒低头翻阅着奏折,看到上面一排排人名,尤其是看到名列第一的丁谓时,不由得闭了闭眼,显得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寇准没有停止,继续说道:“臣还要弹劾参知政事丁谓,借主持这些工程之际与偃正、杨大歧等人沆瀣一气,趁机贪污受贿,中饱私囊。”
丁谓的手微微颤抖了下,面上却很平静。
赵恒停下了翻阅奏折的手,看着丁谓一脸冷淡的问道:“丁谓,你有什么话说?”
丁谓上前,郑重的一行礼,底气十足的张口:“臣冤枉。”
赵恒合上奏折,靠在御座上:“讲!”丁谓直起身子,目视着前方,一本正经的道:“杨大歧与偃正勾结,上下其手之事,臣今日才知。震惊之余颇为自责,是臣识人不清,驭下不严才发生这种事,若寇相公以
此问责,谓不敢不应。然而寇相公说臣与他们上下勾结,沆瀣一气,参与了贪污,臣却是万万不能认。”
寇准脸上露出愤怒神色,转过头去盯着丁谓,厉声质问:“每一笔支出,都是你亲笔复核,亲笔画押,若你不首肯,这些款项根本无法支付,你敢说你没有参与其中。”
丁谓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看着寇准反唇相讥:“寇相公,你也是参知政事,你能确保你过手的每一桩公务都没有纰漏?”他一甩衣袖,向赵恒一揖,言辞恳切:“陛下,臣虽然是玉清宫和泰山封禅两件事的主官,然而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臣实在无法躬身每一件事。若是有人相互勾结,瞒天
过海,臣怎么可能清楚他们的把戏?所以驭下不严,臣认!但若说臣贪污,臣抵死不认。”
寇准大怒,指着丁谓:“丁谓,你这是狡辩!”丁谓不理寇准,直接跪下,对赵恒叩首,泪流满面:“陛下!陛下啊!臣为朝廷,为陛下,呕心沥血,尽忠职守,何曾有过一丝私心杂念?玉清宫之修建,度支司与工部匡
算,皆说需时十五年,而臣只用了七年,夙兴夜寐,不辞辛苦!”
“淳化年间,峡路百姓造反,臣奉命处置,安抚地方,稳定了局势。”
“川均地区王均叛乱,臣孤身入虎穴,说服叛军,归顺了朝廷。”
“景德元年,宋辽大战,臣组织人员与船只,日夜摆渡,不到三天时间,便让黄河北岸的百姓全部渡过黄河。”
“天禧元年,臣……”
寇准打断丁谓的话,声音铿锵有力:“你若无才,何以为宰相!有才而无德,便不配为官!有功而违法,一样当受严惩!”
丁谓指着寇准,流泪哽咽:“陛下!寇准这是嫉贤妒能,臣乞骸骨,求归故里!”
不等他再说下去,赵恒怒而拍案,大喝道:“够了!堂堂宰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丁谓委委屈屈的站起来,拿衣角擦眼角。
赵恒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寇准说道:“寇相公,偃正、杨大岐等人所为,是否事涉丁谓,实无证据。仅凭揣测,便弹劾一位宰相,这件事,你冒失了!”
寇准焦急的申辩:“陛下!臣……”
他话还没说完,赵恒就闭目按了按头,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朕会再查的。朕乏了,雷允恭,送两位宰相出去。”
“是。”雷允恭行礼应是,走到寇准和丁谓面前,恭敬的一拱手,然后朝着门口伸手:“两位相公,请。”
丁谓满腹委屈的朝着赵恒一躬身,转身退下。
寇准气得咬牙切齿,一双眼睛更是通红,但最终还是恨恨的躬身退下,不再多言。
“哎!”看着寇准模样,赵恒叹息一声,摇摇头,也起身出了大殿,朝玉清宫走去。
到了玉清宫,赵恒恭敬的执香行礼后,将香插在了香炉里,随后盘膝坐在蒲团上。
德妙看了看赵恒的脸色:“陛下有心事?”“是啊,寇相公和丁相公打起了御前官司,朕很烦恼啊!”赵恒苦笑,叹了口气,环顾四周:“你看这玉清宫,多么辉煌壮观。当年百官都劝阻朕,只有丁相公支持朕修建它,朕是感激他的。他用极短的时间便完成了此事,朕赏识他的才能,才将其提拔为宰相,可谁曾想,寇相公拿了度支司的贪墨账目来,告诉朕,丁谓上下其手,从中贪墨
大笔银两……”
赵恒越说越气愤:“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他怎么能如此辜负朕的信任!”
德妙静静地看着赵恒:“陛下,罪证确凿吗?”
“偃正、杨大岐都死了,确实的人证并没有。不过,若说偌大数目的款项被人贪墨,丁谓毫不知情,朕……连自己都瞒不过去!”
德妙摇了摇头:“贫道却不这么看。”
赵恒挑起了眉毛:“哦?仙师有何高见?”德妙侃侃而谈:“陛下,丁谓用七年时间,建成了本需十五年才能完成的大工程,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说花费有些大,日夜开工,缩短了一半工程,花销大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此一来,下边的人做些手脚,丁谓又怎么可能事事洞烛呢?修建玉虚宫,乃沟通陛下与上天感应的所在,是大功德!陛下于泰山封禅,更是一桩名垂千古
的大盛举。如今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丁谓参与其中,陛下若贸然处罚功臣,不但会令满朝臣工和天下百姓心寒,恐怕还会触怒上天啊!”
赵恒微微一愣,沉吟自语:“嗯!触怒上天倒不至于!只是,朕若贸然处罚丁谓,恐怕天下人都以为朕是过河拆桥、刻薄寡恩了!”
德妙稽首:“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