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走入临安城已经近深夜了,走了一天,他却毫无疲色,法相庄严。寂静的巷子里,手中的禅杖抖动个不停,梵铃发出一阵阵脆响。法海神色一凛,提着禅杖追了过去。
树上的白素贞听到越来越近的佛音后,心中一紧,手上蛇鳞顿显,只得迅速隐遁逃命。
逃出几十里,白素贞喘着气,庆幸地拍着胸脯自言自语。
“吓死我了!那和尚真凶,不过……我跑什么啊?不就是个和尚么?但是他追我,我当然得跑啦。”
城中一间毫不起眼的暗室中,如豆烛火只能照亮不大的空间。屋内极其凌乱,地上散落着各色的绣线以及点点血迹,灯下,倒映出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重叠着自那女子体内发出。
“谁让你刚才拦着本宫?一只修为不过千年的小蛇而已,居然敢多管闲事!”
“我们妖类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都是童子肉吗,那么多孩子,你何苦非要吃蛇妖护着的那个?”
“本宫高兴!我就爱吃这些孝子的肉,就喜欢听那些娘亲痛失孩子的哭声!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这虫豸懂什么?”
“虫豸?哈哈哈哈,你现在不也是虫豸吗?我要的只是提升修为,你别总是惹麻烦。那金山寺的和尚已经到了临安,还带着辟邪禅杖。你没听到那催命的铃音吗?”
“你怕那和尚,我可不怕,本宫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
灯影摇曳,两个声音在一个身体里喋喋不休地争吵着,透着一室的诡异。
长生心心念念地盼了几天,还是不见救命的仙女姐姐来看自己,长生有些急了。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神仙姐姐!长生惊喜地跑过去开门,却见许仙提着几包药正站在台阶下,居然有些失落,垮着肩道:“是许叔叔啊!”
他侧身让让许仙走进来,还不甘心地朝屋外瞅了瞅。
许仙抬手在他头上敲了敲,逗他说:“看到叔叔居然还不高兴?你在等谁呢?”
长生落寞地摇摇头:“没等谁。”
许仙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药材说:“这是给你娘的药。”
长生眼圈发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谢谢许叔叔,您为了给我家筹钱,还去假扮华佗骗人……”
许仙不在意地笑笑,走过去揉揉他的头顶,安慰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那不叫骗人,叫学以致用,至少,我给人看好了病。”
长生扁扁嘴:“可你还没看好我娘的病。”
许仙做了个抬手要打的手势,到底只是在他头上敲了敲:“你这孩子!记得带把扇子给我扇火,我先去厨房熬药!”
很快,厨房里传来舀水、生火的声音,许仙将带来的药材泡进水里。
长生坐在窗边,托着腮想神仙姐姐什么时候会来,不会真的骗他吧。
正烦恼呢,他突然发现墙上的年画墙纸冲他眨巴了下眼睛。长生激动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年画看,他摸了摸年画,轻声问:“神仙姐姐,是你吗?你是来治我娘亲的吗?”
一阵白光闪过,白素贞出现在了长生面前。她走了过去,摸了摸长生的小脑袋,又转头去看榻上的于娘子。
于娘子面色蜡黄地躺着,一动不动,浑身都萦绕着一阵青黑之气。
白素贞探出手指,放在于娘子的额头上,那额头上一个青色如蛇的印记闪动。
居然是妖蛇之毒!
长生看到她神色凝重,担心地问:“姐姐,我娘能治好吗?”
白素贞点了点头:“放心吧,有姐姐在,一定会药到病除。”
正说话间,许仙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他惊讶地盯着屋内的白素贞,脸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长生看他神色不快,解释道:“许叔叔,神仙姐姐来救治我娘了!”
许仙冷嗤:“什么神仙姐姐?又是你这骗子,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还敢骗到人家家里来!”
白素贞歪着头,也在上下打量着许仙,“是你!我好心劝你向善,你执迷不悔不说,居然还倒打一耙。作为大夫,对病患束手无策,还诬赖我骗人!”
长生拉了拉许仙的袖子,着急地说:“许叔叔,神仙姐姐,你们别吵了。”
许仙愣了愣,质问道:“干嘛叫我叔叔叫她姐姐啊,我比她老那么多吗?看在长生的面子上,我不跟你打嘴仗。我们就来赌一赌,看谁能治好于家娘子。”
白素贞双手抱着肩,对他这个凡人简直不屑一顾,赌就赌!
许仙先声夺人,“如果你治好了,我许仙听凭处置。如果你治不好,就麻烦你离长生远一些!哎,姑娘,你不是说要药到病除吗?请问,药在哪里?”
白素贞抚了抚头发,浑不在意地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药!长生,你还记得你娘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吗?”
长生认真地想了想,娘最近去过御街、隔壁许大婶家,还有……还有……
“我想起来了,我娘病倒那天刚好是冬至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十里坡的女娲庙替我求平安符。”
白素贞点了点头,挑衅地看了许仙一眼,心里暗暗记下,女娲庙吗?
十里坡女娲庙因为无人修葺,显得有些破败阴森,因为信众少,也没什么香火,但凡想求什么心愿,大家都喜欢去更远更鼎盛点儿的庙宇,只有于娘子这种会过来给儿子求个平安符。
女娲庙中,正中供奉着人身蛇尾的女娲像、伏羲配像,左右分列着侍男侍女像。
忽然,一阵风吹进破旧的庙宇,门晃了晃,其中一尊雕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它身侧的雕像本来双手高举着两把斧头,此刻一个不稳,斧头掉在了下来,直接砸上了旁边雕像的脚指头上。那雕像忍不住哇地一声,跳了起来,剩余的雕像也跟着东倒西歪。
贵宝龇牙咧嘴道:“我说大钳,你就不能把斧头举稳点么?”
大钳也跟着抱怨:“都怪大鼓,肚子那么大还漏气!没事打什么喷嚏!我这举一天斧头够累了,被它一吓,更是举不动了。”
阿罗也抱怨说:“老大想出的“装大神”的法子也忒不靠谱了,一整天都没香客。咱们歇歇吧。”
几道金光闪过,庙里装神像的小妖们化做了四个身形各异的男人。
大钳突然问道:“老大呢?”
众人面面相觑,顺着女娲像背后冒出的黑烟,一起向那里靠拢
女娲像背后挤满了一个个装着贡品水果的碟子。一个面容俊美,雌雄难辨的美人正裹着被子,在火上烤着水果,被子下一条青蛇尾摇来晃去。
贵宝大叫道:“老大……你在干什么啊?”
小青眼睛都不抬,认真看着吃说:“烤东西吃啊。”
“水果也能烤着吃?”
小青摇了摇头说:“谁让它们都跟我作对,一个个长得冷冰冰的。这寒冬腊月的,你让我一条蛇,怎么活?”
“老大,那你不也活过了这么多个冬天吗?”
小青白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以前这种鬼季节,小爷住暖阁裹锦衣,喝的是留仙阁的碧光酒,吃的是望月楼的酥白肉!还用在这破地方挨冻!都怪那只臭蜈蚣,占了我的地盘,逼得我只能在破庙里骗点贡品过日子。”
大鼓耷拉着脑袋:“谁让咱们打不过他呢?”
小青被说中了伤心事,把被子一甩,怒道:“谁打不过她了,我好男不跟女斗,让着她。”
阿罗好奇道:“老大,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青不想继续跟他们扯淡,忙着继续烤吃的,抬抬手撵人:“去去去!咱辛辛苦苦修人身,就是为了重塑身体新定男女!小爷我修炼五百年,可就等着这脱胎换骨的一天呢。唉,像我这种天姿国色,喜欢我的人肯定很多,做男人一定会伤透女人们的心,想想都不忍心。”
众人正说着,一阵香风拂过,带着逼人的灵气,引得女娲像后的几个人争相去看。
一个雪衣乌发的女子翩翩而来,她走路时带着些人类少有的妖娆姿态,身段窈窕,步态撩人。
小青看着外面的美人,两道鼻血缓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