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哥儿有这个想法那是好事,他已经长大成人,应该想着成家立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天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去喝酒狎妓,在青楼赌场里厮混。二兄,你应该支持他才对!”
“支持啊,我当然支持!”张曜的二舅,罗京叫屈道:“前些天我才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这才过了几日,今个又跑到我面前伸手要钱。妹妹你是知道的,哥哥我手头也不宽裕,那一百两可是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结果倒好,让这个臭小子败的干干净净,哥哥命我好苦啊,全家老小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
一个大男人说到这里眼圈微红,他拼命忍着,好像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的丑态,可又偏偏仰着头四十五度望天,似是在感慨命运坎坷,又像是在为以后生活而忧虑心伤。
“二兄也无需太过伤心,做生意赔赔赚赚是很正常的事情,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尚哥儿经验不足,这次也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想必下一次就能成功!”
罗京听了心中直翻白眼,他说那些话可不是想让人安慰,讲一些虚头虚脑的大道理来,他想要的是实际一点的东西,这妹妹也真是的,怎么一点都不理解兄长的苦衷呢?
看来还需再添把火才好!心中一动,他点头附和道:“妹妹说的对,哥哥四肢健全,难道还能让人饿死了不成?再说了,不就是吃糠咽菜嘛,当年咱家衣食不丰,苦日子也是一点点过来的,妹妹你还记得么?那是我们都还年幼,哥哥我最疼你了,带着你去县里的孙家偷番薯吃,后来被孙家人赃并获,哥哥我差点被父亲打死,到最后也是咬着牙一字不说,把所有责任全部扛了下来。。。”
这些年来,儿时的这件事罗京少说也讲过几十遍,只要碰到妹妹不上道,便会重新拿出来再说一遍,他倒是想换个别的,可奈何记忆中只有这么一件,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要是早知道身后的讨厌虫以后会嫁给张家做妇,他一定把妹妹哄得开开心心,也不用像现在一样,低三下四的求着施舍一点银两。
张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两位兄长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还有那几位侄儿侄女也基本都是如此,可又能怎样,这是她亲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吧?
“二兄若是手头不宽裕,妹妹这里还有些银两,一会儿春桃回来了,让她带你去账房支二百两用着,先度过这一段时间。”
罗京这才露出笑容,张夫人没说何时要还,他当然也不会提起,提钱多俗啊,竟是些阿堵物,提了让人倒胃口!
当然,这态度还是要做出一些才对,这边假惺惺道:“妹妹,又让你破费了,为兄我。。。我。。。唉!为兄就是个穷命,你就让我饿死算了!”
“哥哥,只是些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挣,你又何必如此呢?”
“为兄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对了,春桃怎么还不回来?这丫鬟也真是的,办个事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利索,要她有什么用!”
说曹操曹操就到,听到罗京的话,走到门外的春桃身子一顿,倒也不见丝毫端倪,笑着进来道:“夫人,少爷来了。”
“母亲。”
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张曜一脸乖巧的走了过去,末了又对旁边的罗京点了点头:“舅舅。”
“曜儿来了,来来来,到舅舅这里,听闻你病好了,舅舅我高兴的几天都睡不好觉,想着来看你,奈何杂事太多,这不一直等到今天嘛。”
这些话张曜是一个字都不信,苏州府能有多大?他若是想来还会等到今天?不敢登门是因为老夫人在,因为她老人家眼里揉不得沙子,对儿媳妇的娘家人极为不喜,左右都看不过眼。
眼不见心不烦,也免得让儿媳妇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这才一直住在别院不回正府,她老人家心中跟明镜似得,那亲家根本就是堆臭肉烂泥,有她在,那些人就别想在这张府作威作福!
母子两人说了些贴心话,跟舅舅罗京倒是没聊上几句,一来见面次数不多,关系不深,二来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待了一段时间,张曜便起身准备离开,母亲喊着让留下来一起吃个饭,也被他婉言推辞,说来可笑,偌大的张府别院只有四位主人,却连吃饭都坐不到一起,想想也是让人感叹。
对于妹妹的提议,罗京倒是有些心动,可一想今日来的目的,又摇着头拒绝,他倒是清楚的很,只要那老不死的还活一天,他就别想把妹妹家当成自己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春桃,替我送送少爷和二兄。”
春桃连忙应下来,带着人举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别院内回廊上的灯笼此时都被点亮,光线虽然昏暗,但勉强也能看清楚周围,当然,再远一点估计不太可能。
走到一半,罗京停下脚步,对着下人们道:“春桃,你带着他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待着,我跟曜儿说一些话。”
仆人迟迟未动,他心中恼怒,忍不住提高声音道:“都站在那儿干嘛?一个个都跟个木头似得,难道我说的话不好使么?”
张曜心中暗笑,这二舅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还真以为这府中的下人会听他的?可惜啊,谁让你姓罗而不姓张,想要跟主人一样发号施令,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个可能。
摆了摆手,下人们转身走开,也不走远,估摸着差不多时便停了下来,罗京脸色难看,倒也庆幸现在是晚上,在外甥面前如此丢脸,这让他对那几个仆人恨得要死,尤其是那个春桃,回头就让妹妹把她赶出府。
想起春桃的样子,他心中又是一荡,这丫头长的倒还标志,算了,回头找个时间和妹妹商量下,把这春桃收到家中做妾,还真是便宜她了,能跟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辈子清福,那是她家祖坟冒青烟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呀!
“二舅今日找我所为何事?”懒得跟这种人纠缠,张曜直接问道:“有事就不妨直接说,当然,小事还好,太大的我可做不了主。”
罗京听了心中不舒服,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样子么?我可是你亲舅舅,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有心想要树立长辈的威严,又有些心虚,害怕张曜不给面子出言顶撞,那就丢人丢大发了。说来都怪那个老不死的,对这外甥看得太紧,不让外人接触也就算了,还不让我这个亲舅舅见,这才导致舅甥关系不深,看起来跟个陌生人一样。
罗京不知,老夫人对孙子宝贝的很,以前张曜身患大病整日浑浑噩噩的,她尚且不让人随意靠近,等后来找到了治病的法子,那更是如此,尤其是像儿媳妇娘家这种烂人,那是有多远死多远,只要敢不听,休怪老婆子不给面子,把人统统赶走!
这个赶走可不仅仅是赶出张家,而是赶出苏州府,说来也是舔舐情深,老夫人害怕孙子病还没好,人却先被带歪了,张家可就这一根独苗,不看紧一点,以后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呀。
若非如此,罗志罗京两兄弟哪会看着外甥‘孤苦伶仃’呢,张曜是不是傻子无所谓,是傻子反而更好,有两位舅舅在旁边帮衬,以后等老夫人走了,也不虞会受外人欺辱,绝对让他过的开开心心的。
“曜儿,永安堂的张德安张大夫你可有印象?”
张曜一愣,没想到罗京会提起这么一个人来,摇了摇头道:“不认识,舅舅也应该知道,我这病刚好,以前奶奶管得紧,也从未出过府,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罗京有些尴尬,那张德安说他曾来府上跟曜儿看过病,还说来过不少次,信誓旦旦的保证曜儿一定认识他,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撒谎,这个狗戳的挫笔佬,竟然敢骗他罗大爷,不行,这事要是成了,五百两太少,起码也得七百两才行!
这些念头在脑中快速转了一圈,他看着张曜笑着道:“想来侄儿应该是不记得了,张大夫来咱家好几次,医术高超,深得你母亲信任。对了,他也姓张,据说几代前跟咱家也是沾亲带故的,乃是同宗不同枝的叔伯兄弟。”
这两声咱家说的自然顺口,在罗京眼里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娘舅娘舅,见娘见舅,打折骨头连着筋,那不就是一家人嘛,姓张姓罗分那么清楚干嘛。
张曜脸色古怪,也知他是什么人,直接问道:“舅舅提起这个人干嘛?”
听见侄儿问起,罗京心中窃喜,急忙说道:“这个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张大夫和那张仁有了点误会,想要陪个不是,最后求到了我这里,想要让我从中说和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寻思着他人不错,实诚,跟咱家还有点关系,便答应了下来。”
人的确实诚,愿意花五百两、不对,是七百两银子求着办件事,罗姥爷当然看他很顺眼,别人怕那张仁,他可不怵,什么东西嘛,不过就是我妹妹家中养的一条狗,主人发话了,看他还敢不敢继续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罗京说的轻巧,张曜却是一点不信,在这位舅舅和大管家张仁两人中做选择,他人又不傻,肯定是选择张仁。
“二舅,既然这张大夫和仁叔之间有误会,你直接找仁叔不就成了?找我干嘛?”
这个问题问住了罗京,难不成告诉外甥,他已经找过张仁了?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理睬,气的回到家中摔了好几个杯子,现在想想还觉得恼火。
那个张仁该死!罗京心中发狠,等老不死升天了,我一定要让妹妹把他赶出府外,这张府大管家之位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做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些年他收了多少好处,暗中贪下多少银两。
想起在张智门下,无意中见的东西,他心中火热,那张智跟人谈生意都是几万两几万两,上千两的都看不上眼,一个四管家都能经手这么多钱,那这张府权力最大的大管家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又有些埋怨妹妹,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呀,小时候待你最好了,你现在却如此轻贱我,每次都跟打发要饭的一样,施舍个几十两一百两,还让我在这下人手底下做个无足轻重的闲客,浑然不把兄妹情谊放在心里,想想真是让人心寒!唉,那书上说的对,世风日下人心冷漠呀,就是亲兄妹在那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罗京想的出神,张曜等的有些不耐烦,拱了拱手道:“舅舅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外甥态度轻慢,这让罗京极为不舒服,又觉得受到了侮辱,再联想张曜之前的样子,心中怒气不由得往外冒,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善起来。
“曜儿,舅舅只是让你帮个忙而已,你怎么推三阻四的?那张仁不过就是咱家府中的下人,你一直维护着他,可曾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罗京说的不客气,没想到张曜却忽然笑了出来:“二舅,在你眼里他只不过是个下人,但在我眼中他是长辈,碰了面还要叫上一声仁叔!”
“别给我扯那么多!”罗京一脸不耐道:“我就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帮忙?”
“好了二舅,别想难么多了,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去吧!”说完张曜迈步就走,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嗯?”他转过身来,像是看着外星人一般看着罗京,仿若是在打量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二舅还有其他事?”
“张曜,你什么意思?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可是你亲舅舅!”
“噢?二舅,原来你还知道我姓张,张仁的张!”
看着外甥远去的背影,罗京气的全身发抖,他什么意思?不行,我这就去找妹妹问个清楚,她是怎么教孩子的,一点礼数的都没有,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越想越是恼怒,转身就要去找张夫人,却不想竟被人拦了下来,看着拦路的几人,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忍无可忍的大叫道:“不长眼的狗东西,都给我让开!”
下人却是未动,中间一人上前一步道:“二爷,天色已晚,我们还是送你出府吧。”
“你们要干什么?我要找我妹妹,放开我,你们快点放开我!放开。。。”
声音渐渐远去,张曜并未走远,看着残月如钩满天星光,禁不住轻叹道:“今夜的风儿还真是喧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