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俘虏身份被押回法师塔的这一路上,场面让焦明恍然有一种钟国古代死囚游街的感觉。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眼神,仿佛浑身都有蚂蚁在爬。
但随着消息扩散开来,诸如七环八环成功换走人质之类的说法流传演变,有趣儿的事情也发生了。头前带路的的克文安斯渐渐接收到更多‘注目礼’,仿佛成为‘主犯’,焦明不过是个从犯配角。
人在看笑话时的内心情绪,即使不说,也会从表情中流露出来。
克文安斯也很快意识到什么,暗骂自己犯了糊涂,高估这群杂碎。冷哼一声,与几个八环心腹稍作沟通,便带着焦明传送回全封闭的地下暗牢。
“那个,刚刚听您和冰莲聊天,聊得挺开心的,我们也聊聊。另外可以的话,能否将大腿还给我,应该落在顶层小实验室,前后不过十分钟,应该接得上。”
密布空间禁制的牢房中,焦明对不远处的克文安斯道。前半句是初步试探,见其表情没有变化,才提出更进一步试探:索要断腿。
而作为一段时间内的对手,互相试探是一种必然。焦明虽然不擅此道,但陷入如此状况,对克文安斯的态度多一分了解,或许对‘任人宰割’的局面没帮助,至少心中能安稳一分。便也只好按照这几年所见所闻的经验,东拉西扯些废话。
克文安斯不置可否,只是手腕一翻,便掐着脚踝将一条人腿倒提在手中。从裤子颜色和断口位置判断,正是焦明的。
“你们水系魔法战士的身体还真是让人羡慕,不仅这样的伤势都不会死,断腿还可以接续回去,甚至不接也可以自己长出来。”
“四系魔法都有自己的福利,这样攀比是无意义的。比如气系魔法师赶路很方便,还能随心意选择魔法师协会治下各地的东西。”
“那么你这气系水系双天赋,会否太幸运了一些。”
“运气这种东西,很难讲的。”
克文安斯冷哼一声,晃了晃手中大腿以吸引焦明的目光。然后在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中,整条大腿被空间裂缝切成指节大小的碎块,散落于地成一团糜烂血肉。
“这样的话,还能接回去吗?”
克文安斯戏谑问,期望看到焦明表情剧烈变化的模样,但这期望却是彻底落空。对面的焦明只是挑挑眉毛而已。
事实上经受过那一段刑虐记忆的焦明,根本不对此方世界魔法师的下限抱有幻想。这克文安斯能够在激烈的内部外部斗争中存活下来,说是善男信女,真的鬼都不信,而其下限恐怕也不会比当初传送自己过来的魔法研究狂人高多少,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也从来没期待再得到这条腿,甚至对其他诸多零件也做好了暂别的思想准备。至于‘挑挑眉毛’也不是惊讶对方的阴狠,而是脑抽之下,想到了另一件事。
“话说,我忽然发现,气系魔法在厨艺方面也很有‘亲和性’。切块切丝剁肉馅,都是很好的练习方式。
“厨艺?你是想吃下去这些?”克文安斯指了指脚边的血肉,阴森森地问道,而表情中全无一丝玩笑的意味。
显而易见,若是焦明表现出一丝恐惧,此事必然成真。焦明瞬间意识到这一点,不是智慧方面,而是刑虐记忆中十几次出现过这种事,直到无法激发剧烈情绪波动无助于实验。而在多次体验下刑虐记忆的情况下,这种场景也算是经历了无数次。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无所谓。而且别以为我没经历过这个。”
克文安斯眯起眼,却没发现丝毫说谎或畏惧的迹象。或者是这后辈演技好,或者真的吃过自己的肉。前者似乎与情报不符,而若是后者,就更奇怪了。但不论如何,既然不能达到摧垮心智的目的,也没必要耍这种恶心的手段。
“你真的吃过?”
“这不重要。”焦明摆摆手道,几句话间已经确定自己的命算是暂时保住,心下稍安并试着引导话题,环顾四周问道:“同样是俘虏,我和冰莲的差距有点大啊。且不说人身伤害的问题,为什么他可以在顶层小实验室,我却要被关在这里。”
“何必问,你自己猜不到吗?”克文安斯冷哼一声。几乎同时,两个气系魔法师传送进来,言谈间似乎已经安排好轮班,而外面却需要克文安斯镇场面。
“这小子的气系七环,不用客气。气系魔法媒介或是圣魔海有一丝异动就下狠手。”
“明白。”
而焦明这边也有了大概的猜想。
首先将冰莲安排在顶层,排除闲杂人员,毫无疑问是个陷阱,冰莲就是‘鱼饵’,想钓的鱼也未必是自己,而很可能是鳄鱼公爵。若能将这个鳄鱼领的顶梁柱陷死于此,则完全可以大军碾压进鳄鱼领,完成胥琴人多年的梦想。
至于备选目标,其余两个九环,甚至自己,也都可以接受。
但经过这一番闹腾,克文安斯大概是失去了信心不敢再玩儿高难度动作,另一方面自己作为‘饵’的作用也有限,索性转而求稳。
其次来说,换成自己当俘虏,许多诛心言语便也没了必要。毕竟鳄鱼公爵的过去究竟有什么黑历史,和女婿的关系并不大。而调拨夫妻关系的说辞,大概还在整理之中。正好抽空处理一下外面之事。
一切合情合理,除去少量细节外,事情大概便是如此。想到这里,焦明暗自点头,回神看向略有些紧张两位的看守,露出一个微笑。这二位年纪大约四十上下,黄皮肤黑头发,五观特征上看起来和鳄鱼领人没什么差别。至于实力,从刚刚传送进来的魔法波动判断,高环无疑。
而两个中年汉子被人微笑打量,对望一样,亦是生硬的扯扯嘴角。身为高环魔法师,且年岁不小,还不至于在一个后辈面前露怯,虽然这位后辈刚刚完成相当惊艳的救人行动。
“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我是克文安斯大人的第十位入室弟子......”头发较少的汉子话说一半,便被另一个小动作暗示打断,而后者接话道:“若你侥幸活者回去,还是不要记住我们的好。若是倒霉死了,我们的名字也不重要了,不是吗?”
“二位不过是听命行事,我还不至于小肚鸡肠秋后算账。”
“看情报,你是个宽厚之人,现在确实不至于。但人总是会变的,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遇到打击性情扭转,再寻常不过。”
“阁下是个明白人。”焦明点点头,奉承一句,揉揉肚子接着道:“那我就不问这些,只想知道刚刚克文安斯说冰莲被废了继承人身份,是真是假?”
“我说是真,你就会信吗?”
“咳咳,阁下还真的会聊天。那再说说晚饭的问题,不知这方面......”
“自然不会亏待。”
“还好。”焦明夸张的松一口气。
大约十几分钟,一份饭菜被传送进来。焦明只扫一眼便暗暗心惊,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几样菜,看来冰莲说自己身边有暗探还真的不假。但想想却又放弃筛查,可怀疑的目标太多,甚至某个多嘴厨师或服务生的邻居都有嫌疑,还不如敞开了直接问。
“你们这情报系统有点厉害啊。考虑给一线特务提提工资吧。”
“不劳费心。”
焦明耸耸肩,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却又皱眉放下。“但这菜的味道就不咋样,想来这高级法师塔的厨子当不是庸手,应该是新菜色不熟练。嗯......不如换几道这里厨师的拿手菜。”
两个看守汉子对看一眼,略迟疑的答应下来。焦明却是从这个小动作中确认心中猜想:菜里有毒。如果饭菜没问题,就没有迟疑的理由,难道偌大的高级法师塔还差这几口吃食浪费?
至于有此怀疑也很简单,换位思考而已。假设自己有一个气系水系双修七环的俘虏,唯一安全的对策就是直接弄死,若种种原因不能如此,至少也要弄昏迷才行。
而两个气系高环作为看守,真的不够看。在如此近战距离之下,全盛状态的双修七环,反杀二人也未必没可能,若再有外面的配合,逃跑也并非难事。所以这根本是放松警惕的烟雾弹。
另外再说毒药。高环水系魔法战士的身体号称百毒不侵,放在地球或许没错,但在火系魔法师的刻意针对下,能‘昏迷’高环水系魔法战士的药剂并非没有。当初在埃文身边帮忙的时候,便多次见过。
甚至反过来想,能让高环水系魔法战士‘兴奋’的高档魔瘾药剂,未尝不是一种侧面的证明:这一具身体还是会受到特殊药剂影响的。
而且任何毒药,都需要一定剂量才能奏效。普通人吃半口就会出事的东西,焦明自信能多抗一下,所以大胆品尝。
不过这诸多机巧心思与明晰洞彻在实力差距面前都是白扯。大约五分钟之后传送下来的不是新饭菜,却是克文安斯本人,而不同刚刚离开时的心平气和,此时这位年约六十的气系九环之上面色涨红,显然气得不轻。
“为什么不吃?”
“不和胃口。”
“哼,是怀疑有毒吧?”
如此直言挑明,大出焦明预料,略有失措的回答道:“我是高环水系魔法战士,怕什么毒药。”
“本不想撕破脸,但现在懒得跟你废话。这些饭菜,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话声一落,克文安斯使用气系魔法,略微费劲的在焦明体内直接施法,将食物传送进胃袋。
不用沟通气系魔法媒介,只从突然的饱腹感,焦明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感受到意识昏沉的同时苦笑道:“您在上面被挤兑,也不要拿我撒气吧?”
“就是因为你捣乱,才如此状况。怎能让你好过......”
只听了前半句,焦明便视野倾斜,彻底昏迷。最后的念头则是感叹这药劲儿真猛,水系七环都扛不住,价钱必然不菲,难怪克文安斯舍不得再做一份饭菜送进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八成左右,焦明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余下两成中,一半是药效消散,稍有清醒,但很快便会被灌下足够剂量,另一半则是克文安斯亲自看守,会盘问一些情报并配合刑讯与言语攻心的手段,可惜成效甚微。
主要原因是焦明耐折磨能力强大,而这边的刑讯也太古老,次要原因则是焦明真的不知道。毕竟鳄鱼领的许多事情,他只是浮光掠影的看看便算,恐怕比一些高级探子知道的还少。而涉及牛骑团的核心问题,却又牵扯小诗,自然是宁肯被打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就这样过了大约三四天,由于药剂的作用,焦明已经分辨有些分辨不清。而在被克文安斯拷问之余,焦明也对某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一便是鳄鱼领的计划中,冰莲被俘显然是计划的一环。只不知有没有自己多嘴‘苦肉计’的原因。
第二便是报警小球。在自己的想法中,最糟糕的局面便也是陷入混战,自己回来参战。救场不敢奢望,至少保冰莲平安无视。且由于银色圆环碎片不再身边,也未考虑隐秘行动的情况,小球上的空间印记便粗糙随意许多,这才被克文安斯察觉并毁坏。
毕竟冰莲身上更早先的空间印记并没有被破坏,而且克文安斯从未提起此事,也将冰莲放在显眼位置为诱饵,应该是并未发现。
第三则是逃亡过程中。必然如疯子人格的谩骂与艾米丽的暗示,是冰莲故意从内部捣乱,让第一次空间传送水平大降。落在了人来人往的院内,彻底捅了马蜂窝。甚至更进一步去想,若没有艾米丽,而是自己勉强进行传送,怕是落在最热闹的宴会大厅里也不一定。
而想清楚这些,一个核心的疑问便也出现:鳄鱼领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