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长情只对云有心淡淡道出这么三个字而已,便跟上了已经走到了他前边的叶柏舟的脚步,根本就没有多看卫玺一眼。
云有心虽于长情与卫风出现在这太子汤而诧异,也为叶柏舟的沉默不语而心有不安,但他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便轻轻应了一声,本想与卫玺道上一句话再离开,但感觉到卫玺的不对劲,还是作罢,故转身离去。
有些话,还是阿风来说最为妥当。
“小十六妹。”卫风并不理睬长情几人的离开,而只是笑嘻嘻地抬着手用食指轻轻戳了一把卫玺的眼角,道,“小十六妹眼眶红红的,想哭哪?”
卫玺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只见她忙抬起头来看着卫风,竟是笑得开心道:“哪有,小玺是见到了四哥开心嘛。”
“我才不信。”卫风哼哼声,“看你这笑得比哭着还难看的样儿,就知道你是骗四哥的,三年不见四哥,小十六妹你根本就不想四哥。”
“谁说的?小玺可想死四哥了!”卫玺笑着抱住了卫风的胳膊,就像是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方才在云有心面前的温婉端庄模样,也仅有在卫风面前她才会如此才敢如此,是以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这会儿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明明是笑着,声音却是有点颤抖,“小玺好想四哥……”
不过一句话而已,卫玺的眼眶更红了,抱着卫风胳膊的手也有些微的颤抖。
“想四哥哪?那今晚就别睡咯,和四哥说上一宿的话?”卫风却是笑得没心没肺,像是没有发觉卫玺的不对劲似的,说完便抬脚走了。
卫玺的胳膊还抱着他的胳膊,他这么一走,卫玺便只能跟着他走。
也就在这时,忽听卫风将声音压得很低,对卫玺道:“小十六妹,你的心事务必藏好,万不能让二哥知道。”
卫玺的面色骤然变白,抓住卫风胳膊的手蓦地收紧,只见她紧咬下唇,轻微地点一点头,低声应道:“嗯。”
“柏舟没事,无须担心。”过了少顷,卫风又低声道。
“嗯……”卫玺悬着的心落回了心间,眼眶却是更红了。
*
由月泉宫去往城东莫府的马车上,云有心关切地问道:“柏舟可还好?”
叶柏舟的面上此时开始恢复了一丝血色,应云有心道:“没事。”
“这便好。”云有心舒了一口气,除此一句,他没有再问什么。
他们四人之间,早已无需多言,便能知晓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多说多问也是多余,既是多余,又何必多此一举。
云有心没有多问什么,叶柏舟也没有问他为何会与卫玺出现在太子汤,这其中原因,他比谁人都再清楚不过。
他不问,云有心也不多说。
云有心“看”向长情,问道:“长情与阿风怎会出现在太子汤?”
“接到你的传信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好在赶得及。”否则柏舟在卫骁手中不知又会受到什么非人的折磨。
“我倒是没想到卫骁会回来得这般快,以为他明日才会到的。”云有心轻叹一口气,“柏舟没事便好。”
“让你们费心了。”叶柏舟那张神色总是冰冰冷冷的脸上这会儿融进了几丝暖色,柔和了他冰冷的眼眸。
“柏舟这话,我们可就不喜欢听了。”云有心浅笑,“长情觉得是也不是?”
“嗯。”长情的话并不多,似乎能少说一个字的,他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一样,“道谢的话我们都不稀罕听。”
云有心笑得温和,“关于道谢的事,柏舟早就长记性了,他可不想被你与阿风扔小石子。”
说到这个事,叶柏舟竟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只听他浅笑道:“嗯,我可不想被这师兄弟二人猛扔小石子。”
云有心笑意更浓,长情还是一副面瘫样。
叶柏舟笑罢,神色又归于冰冷,只听他问道:“长情方才给卫骁的那件物事是何物?”
在说及“卫骁”这两个字,叶柏舟的话里有明显的停顿,他的手甚至不由自主地拢紧,可见他极不愿意提及这两个字,也可见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有多重,仅仅是提及而已,他都觉得……害怕。
他害怕卫骁,从他第一次被带到太子汤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害怕卫骁,以及,对其恨之入骨。
“苍龙古剑剑柄上的冷血玉石。”在云有心几人面前,长情从不隐瞒任何事情,只要他们问,他都会告诉他们。
阿风、有心与柏舟是他的朋友,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是不在乎他究竟是人还是半妖的朋友。
他们面前,早已无话不可说。
“苍龙古剑!?”云有心与柏舟极为震惊,“那不是――”
“嗯。”长情的面无表情与云有心二人的神情形成霄壤之别,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事一样,不紧不慢道,“能开启天下第一宝藏的苍龙古剑。”
得苍龙宝藏者,得天下!
这是天下皆知的一句话,连三岁小娃娃都知道的一句话。
江湖自来就有苍龙宝藏的传闻,据传要有苍龙古剑才能将其开启,然这也仅仅是传闻而已,这世上究竟有无苍龙宝藏,从没有谁亲眼见过。
可也仅仅是则一则不知虚实的传闻,几百年来已不知在江湖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皆为争夺苍龙古剑而引起。
“苍龙古剑可是能寻得到你母亲的唯一线索,长情你一直在寻,现下你竟将――”云有心很紧张,“你寻到苍龙古剑了?”
“不。”长情很平静,“尚未有苍龙古剑下落的消息,仅找到其剑柄上的冷血玉石而已,前些日子到临城,无忧交到我手上来的。”
“有心不是在意苍龙古剑和苍龙宝藏。”柏舟看着长情,“他只是担心你这般将冷血玉石交给卫骁,只会让卫骁以为苍龙古剑就在你手上,怕他对你不利。”
云有心关心的不是宝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长情的安危。
唯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彼此牵挂。
“我知道。”长情的面瘫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知道云有心关心的是他而非宝藏,可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他不稀罕感谢的话,他们朋友四人之间,甚或说是兄弟四人之间,根本无需言谢,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将对方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和卫风才会扔下他们的师父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也所以云有心哪怕开罪于卫骁也要夤夜赶来太子汤。
长情很庆幸他生在这个世上除了有在意他的爹娘与师父之外,还有这三个与他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的好兄弟。
“卫骁奈何不了我,放心。”长情肯定道,若非卫骁的性命牵制着柏舟的性命,他只怕早已收了他的命,即便他贵为太子,又如何?
只可惜,不能,只要他的命还牵制着柏舟的命一日,他们就动不得他。
至于冷血玉石,他不是不在意,只是能用它来换柏舟的安然,值得。
没有帝王血,冷血玉石在卫骁手上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玉石而已,他既喜欢,便让与他玩上些日子,届时他有的是办法拿回来。
“我倒是一时着急忘了这天下间还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们长情的。”云有心这才又浅浅笑了起来,看着长情,“对吧,楼主?”
长情白他一眼,云有心只是浅笑。
“马车上没有备着可以换的干净衣裳,柏舟稍微忍忍,待回到长情那儿才能换衣裳了。”云有心笑罢,温和地对柏舟道。
“嗯,不妨事。”他的狼狈模样不是今夜才被人瞧见,在这召南京城,无人不知他质子叶柏舟曾经是太子卫骁的……禁脔!
“我已命无忧寻找解你身上连心草之毒的办法。”待得叶柏舟话音落,长情又道,“许能找到。”
萤儿……或许萤儿会有办法?萤儿身上似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或许能解柏舟身上的连心草之毒也不一定,只是,他的妖异模样已被萤儿所见,他当如何再去见她?她,又是否会惧怕他或嫌恶他?
“嗯。”叶柏舟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只因解毒之法他已试过无数,皆无成效,他再不抱什么期待与希望。
长情并未与叶柏舟说及沈流萤,因为在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他不能给柏舟希望最后却又只能让他失望,而是转头去问云有心关于沈家的情况,对于方才发生在叶柏舟身上的事情,他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始至终,叶柏舟都没有问抑或提及关于卫玺的任何一个字,云有心也没有与他提。
*
沈流萤寻思了一夜,决定还是找找卫风,问一问呆萌傻面瘫长情的情况,倒不是她着急着要知道那货究竟是不是莫家的少主,而是那货救了她,还因为她受了奇怪的伤变成那副妖异的模样,她却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沈流萤可从来都不是没良心的人。
不过,不知卫风那货去见他师父回来没有。
沈流萤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既是想着沈望舒的病,也想着长情的事,天将将亮的时候她便起了床,洗漱穿戴好便带着绿草出了门。
她可不能带小姝出门,京城里识得卫风的人可不会少,这些人可都不会像在临城那样各个都称一声四爷,万一一个“清郡王爷”蹦出来,小姝不得当场和卫风拼了?
不不不,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所以还是把小姝搁家里吧,好在的是小姝那姑娘还正睡得香,压根不用找理由哄她别跟着去。
好一段时日没有去包记包子铺,时辰还早,沈流萤自是先到包记包子铺填饱了肚子再说,再听一听最近这些日子京城里的八卦。
沈流萤坐在包子铺里,点了两屉包子,两碗豆浆,各分绿草一份,便开始乐呵呵地竖起耳朵听周遭的人谈论京中的事情。
有说城东覃家和杜家婚事的,道是那杜家公子成了覃家的上门女婿,啥都没带去,就带了一身的债去,在覃家的地位哟,啧啧。
沈流萤听得乐呵,一口气将豆浆当做酒水给喝到了底。
渣男配渣女,天生一对!就应该这么互虐一辈子,活该!
绿草见自家小姐喝豆浆都喝得这么豪气,很是诧异,不过还是招了那微胖的老板娘再盛一碗豆浆来,放到了沈流萤面前。
也有说前些日子官府到沈府逮人的事情的,道是那陈三公子被人打得,啧啧,可真是惨不忍睹,这辈子怕是要不了娃子了,也难怪陈员外郎大怒,道是非要拿到这罪魁祸首不可。
虽然那日沈流萤已经抹去了那陈三等人的记忆,但也免不得他前来沈府的路上被人给瞧着了,只要官府衙门要查,也不难查到陈三到过沈府,却是没有陈三是在沈府或是被沈家人痛殴的证据而已,没有证据,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官府的人也不敢将红的说成是黑的,罪不至降到沈家头上,加上有白华答应照拂沈府在前,是以沈流萤才敢放下家中事情而跟着白华前往临城,倒是没想到白清不尽心,并没有将沈家的事情太放在心上,若非云有心当时及时出现,怕是沈斯年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也因为云有心的出现,道了那一句沈家由莫家少主罩着的话,这事儿可就成了近日来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话题了,皆在猜测这沈家和莫家的关系,有说是沈家大哥和莫家少主是拜把子兄弟的,有说是沈家二哥和莫家少主是生死之交的,还有的说是沈家小姐和莫家少主有了婚约的,众说纷纭,真是什么荒唐的版本都有,让沈流萤听着险些就将喝在嘴里的豆浆给喷了出来。
绿草忙递帕子给她擦嘴,居然也小声着掺和道:“小姐啊,我觉得是那什么莫家少主偷偷稀罕着小姐,所以偷偷帮着咱们沈府,嗯,一定是这样!”
绿草说完还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副“事实肯定是我说的这样”的模样,却遭来沈流萤用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很是嫌弃道:“瞎说什么,当心我不要你回去了啊。”
绿草立即闭嘴,却在闭嘴后又极为小声地偷偷说了一句,“人家说的说不定就是事实呢嘛。”
而后,绿草又成功地遭来沈流萤再敲了一次她的脑门。
“哎,你们都听说了没,昨儿个咱们的太子殿下和清宁公主都回京来了呢。”又有人道出了自己的听闻。
“嗯嗯!我还亲眼见着了呢,太子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回来的,那排场,大得很哩!”
“排场当然得大了,咱们太子殿下亲自戍守西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领着军队打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仗,终于平定了西疆的战事,让那狂嚣的西戎军终于老老实实地投降,这可不,太子殿下才回京来。”
“还有宁心公主哎,当年太子殿下出征时,她向皇上请求,道是要同太子殿下一块儿去,道是要在西疆的西陵寺内为太子为咱们召南将士祈福,皇上念公主赤诚一片,虽是不舍得这么个掌上明珠,终还是允准了,公主这一去哪,就是三年。”
“哎哎,还有月涟公主啊,你们都没有听说月涟公主也回来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月涟公主陪太后到南孚寺去静养,算来……也有一年了吧?”
“那可不是有一年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哩!”
“你为啥子记得这么清楚啊?”
“你们都忘了,去年这个时候,本来月涟公主是要与咱们的第一公子白华公子大婚的,谁知太后的身体却突然欠佳,当时了业大师也在咱京中,建议太后到南孚寺去静养一阵子,月涟公主放心不下太后,便请求皇上将她与白家主的婚事往后推一推,待她陪太后养好了身子再回来,皇上念她一片孝心,准了,所以当时月涟公主才没有与白家主成婚的,不然白家现在早就有了当家主母啦!”
“对对对,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说来这月涟公主的确是孝心一片,月涟公主自小就由太后亲自抚养,对太后的感情自然是深,总不能不管太后的病而先完成自己的婚事。”
“如今月涟公主回来,听说是太后的身体养好了,看来不久之后,咱京城就要有大喜事了,白家主和月涟公主的婚事,一定热闹得不得了。”
“就是就是!照白家主温和且乐善好施的好性子,届时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应该也能讨到一碗喜酒喝的!”
“对对!”
“绿草,这月涟公主是谁啊?”月涟公主?沈流萤嚼着嘴里的肉包子,白兄未过门的妻子?她怎么没听绿草说过?
“月涟公主啊?”绿草也正往嘴里塞包子,咽下后才继续道,“我没有和小姐说过月涟公主吗?月涟公主就是白公子还未过门的妻子啊,大伙儿都知道的呢。”
“你怎么不早说!”绿草的话才说完,又遭来沈流萤用力敲她的脑门,害得她在临城还调戏了白兄!说什么“要白兄你也可以?”的荒唐话,她要是知道白兄已经有了未婚妻,打死她她也不开这样的玩笑!
“小姐也没问我呀!”绿草捂上自己被敲得生疼的脑门,一脸幽怨。
“我要是知道了我还需要问你?”沈流萤瞪着绿草。
“好嘛,那我下回想起什么一定先告诉小姐。”绿草好无辜。
“这还差不多。”沈流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夹了一个包子放到绿草的蒸屉里,“得,赏你一个包子。”
“……”小姐你这是自己吃不完了才给我的吧?
不过绿草可没敢把实话说出来,而是小声道:“月涟公主的娘亲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嫁给皇上了,当时还是正室太子妃呢!后来也被封为了皇后,可是迟迟都没能为皇上怀上子嗣,不仅各宫妃子抢在了皇后之前怀了龙嗣,就连那些小嫔也都有了身孕,都还是没见皇后有孕,后来真是好不容易怀了龙嗣,却在生产当日难产大出血死了,所以月涟公主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了,从小到大都是太后养着的呢。”
“绿草知道的就是这些了,都告诉小姐了。”绿草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听说的都给沈流萤说了,“哦,还有就是,白家主是太后亲自为月涟公主挑的夫郎,道是这全天之下就只有白家主能配得起她的宝贝月涟,好像……月涟公主也是很稀罕白家主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月涟公主很稀罕白兄啊?”沈流萤笑着问绿草道。
“猜的呗!”绿草也笑,“要是不喜欢的话,她大可以和太后说不嫁嘛,反正太后那么疼她,只要她说不,太后一定答应的咯。”
“有道理。”沈流萤赞同地点点头,“难得我们绿草聪明一回。”
“嘿嘿嘿,谢小姐夸奖!”绿草很高兴。
沈流萤也笑了,没再问什么,而是又夹起一个包子,放到了嘴里。
就在这时,有一人来到桌边,客气地问沈流萤道:“请问我是否可以坐在这儿?”
沈流萤没有抬头看来人,而是先点点头,道:“坐呗。”
反正这桌子又不是她家的,坐就坐呗,再说了,这包子铺本来就小,陌生人搭桌儿坐很再寻常不过之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倒是她觉得这人的声音太过轻柔,并不像男子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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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柏舟不反抗卫骁是有原因的,这章已经写了,但是看过本人的文的姑娘知道,本人写文是不会一次性就把事情的因果全部写出来,而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一点点道出来,SO,要是姑娘们看着有疑惑的话,也不要着急纠结,哦呵呵呵~
还有就是,本文不止是写小流萤与小馍馍之间的故事,配角们的故事也会写写的,不然就只是男女主多没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