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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顾季元也有三四个年头了,彼此间相处日久,脾气性格多少相似一些,都是这样的淘气。
宛春原本还担心着,听萍绿连说带比划的,不觉略略放松一些,只得站在那水磨石砖上摇头笑道:“就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也罢,等他回来再说吧。”
萍绿和秀儿看她小小的年纪就老气横秋的,都觉有趣得紧,便一左一右挽着她的胳膊,送了她到房里,几个人坐一处聊聊女儿家的悄悄话。
且说自从宛春的身体大好之后,李岚峰和余氏为怕她调理不当,就吩咐大厨房多开了她的饭,照着食补的菜单子,叫她每日都在上房里吃,伯醇则陪着老先生在后院用餐了。今日她才吃到一半,季元就从外头回来了。
宛春正不知萍绿说的准不准,就一直盯着他看,果然见他出门时眉尖的那股子戾气,此刻已全然不见了踪影。脸上虽无笑容,却也平和了许多。
看来是真叫萍绿说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宛春咬着筷子尖儿,不觉就笑出了声。
在李家,食不言寝不语可谓是最基本的礼仪了,她这一笑,足以让余氏和李岚峰起了注意。
他们吃饭的桌子是西式的长桌,从桌头到桌尾足有三四步的距离。余氏不便于在饭桌上大声的教训儿女,就用筷子的尾端轻轻在桌沿上敲了一敲,以示提醒。
宛春于是止住笑,低下头不做声的一味吃着面前的饭菜。
季元倒没看见她的表情,恰也没有吃饭,就拉过宛春身畔的椅子坐下笑说道:“爸,妈,我今日也不开火了,跟着你们吃吧。”说时,一旁站着的彩珠已经拿了一个脱胎填白的瓷碗给他满满盛了一碗米饭来。又递上了一双竹筷子。
李岚峰此时已经吃完,待到饭粒咽尽,才取了一杯茶喝着。看他衣着整齐,像是玩乐后回来的样子,就道:“怎么,又出去鬼混了,不在外头吃过再回来吗?”
季元本是要动筷子的。一听此言忙又放下去,两手微微的撑在身前的桌上说道:“不过是去见了个朋友,没有爸说的出去鬼混的事。我们讲武堂的风气如今正管理得严,大家就都不大在一起玩乐了。”
“这样最好,才有些学生的样子。”
李岚峰嗓子眼里哼了一哼,家中的几个孩子。他唯独对季元的行为最看不惯,也最为关注,生怕一个不察。家里就会出了一个酒囊饭袋亦或是败家子来。
季元亦是知道李岚峰对自己的不满,在他的面前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回了这一句,就忙端起了碗,扒拉了面前盘子里的一份青椒肉丝。就着米饭囫囵吞枣似的吃起来。
宛春瞧他吃的迅猛,就将自己面前的干炒鸡脯片悄然夹了一筷头。送进他碗里,季元照旧囫囵吃着。不闻声,只见筷子动弹,不多时就把一碗的米饭吃尽了,彩珠端了茶出来,他喝了两口,便用脚在下面踢踢宛春。
宛春的饭恰刚吃完,余氏讲究养生,喜欢细嚼慢咽,最厌烦大吃大喝的,倒还剩了半碗米粒子。宛春想季元大概是有事同自己说,便站起来先向余氏说道:“妈妈,你慢吃吧,我吃饱了就先回屋看书去了。”
余氏点一点头,季元如蒙大赦,忙也跟着宛春站起来道:“我同四妹妹一块儿回去看书了。”
余氏笑了一笑,也向他点了点头。
季元斜咬着嘴唇偷笑,心里头明白余氏的笑是为了不相信自己,但他脸皮厚实得很,浑不在意的跟着宛春前后脚出了上房。一到院子里,他就变了颜色,拉着宛春的手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宛春看他严肃的样子,又不知是为了哪一桩的事儿,只得顺着他拉扯的力道边走边问:“是什么事?”
季元道:“你帮我摇个电话去参事府,就说找她们的大小姐周湘。这个人,看模样秀秀气气的,想不到背地里专会使绊子,我要找她算账去。”
“找周湘算账?”宛春奇了怪了,好好地出去一趟,怎么又牵连到周湘了呢?便道,“你找她算什么帐呢,她招你惹你了?”
“何止是招惹,简直是恶意造谣。”
季元啐了一声,这才松开拉着宛春的手,叉腰呸道:“小毛丫头,跟我斗狠的。我说慕言怎么见了我理也不理一声呢,原是她在慕言身边说,我是个拆白党,专门要骗慕言这样的女孩子,好叫她失财失色。我去她舅姥姥的!看我长的这个样子,为人的做派,像是会骗人家女孩子财色的吗?别以为她是参事府的小姐,我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四妹妹,你给我打电话,现在就打,我有一肚子的话等着她!”
“什么一肚子的话?”
宛春简直好笑起来,扯了扯季元的袖子,仰起头看着他道:“我问你,你去找慕言的时候,是不是从未说过你姓李?也从未说过你是我李宛春的亲哥哥,是静安官邸的三少爷?”
“啊。”季元一点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说道,“我不过是怕顶着静安官邸的名声,会叫人知道惹起闲话来,所以才未言明姓名。还有,不是你说的么,叫我不能在你的学校里告诉别人我是你的亲哥哥?”
“正是这个话了。”宛春笑道,“你既然没有告诉慕言你姓李,也没有告诉她你是我的亲哥哥,那日我和周湘又同坐了你的汽车回来,慕言误会你是周湘的哥哥也情有可原。事实上,周湘并没有哥哥,慕言既是说到了这件事,在周湘看来,必然会觉得她遇到了一个骗子,一个顶着参事府公子的名头行事的骗子。加上慕言是个年轻的女孩,一般骗不到她什么,唯有骗财色是可以说得通的,所以周湘才会说你是拆白党。这都是由一串的误会引起的,要说责怪,三哥你也脱不了责任呀。”
“这……我……”
季元张口结舌,宛春的话说的很合乎情理,让他不能不冷静下来重新思量这个问题。
因吃过饭就是七点钟的光景了,院子里只亮了两盏琉璃灯罩的电灯,发出近乎鹅黄的光芒。秋末的天气,已是寒意遍野,季元静了这片刻,脑海霎时清明许多。自己想了一想,面上才有一点的笑意道:“话虽如此,但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旁人的好意,也是不能原谅的。你去打电话给参事府,我和她说两句,不求她怎样在慕言面前替我打圆场了,只求她不败坏我的名声就是了。”
“那又何必打电话给她说?”
宛春瞧他已经趋于平静,舒了口气道:“这事都是由误会而起,假日时日解开了这个误会,慕言自然就不会把你当做拆白党视之了。”
“假以时日?”季元冷笑了一声,“假以时日是几日?难道就这样任由我等下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么?”
他的急脾气总是改不掉,因这个误会也有自己的责任,宛春站在庭院里已久,又经不得霜寒,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吧,好吧,这个误会由我来替你开解成不成?”
季元双手环抱在胸前,闻言扭过头淡淡看了宛春一眼,又转过去面壁道:“四妹妹别说笑话了,你方才还说不能提我是你哥哥的事,现在还怎么替我解开误会?”
宛春笑道:“谁说不提我们是兄妹的事就解不开误会的?”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今日正是周末,周一、周二的课程都很紧凑,唯有周三下午还有小半日休息的时间,就对季元说道,“下个周三我们正有课余时间,香山的红叶这两日正是值得观赏的时候,我请季元和周湘去香山公园游玩,到时大哥也过去,我们只装作是偶遇,借此机会我再向慕言重新介绍你一回,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季元紧抿起唇,将皮鞋的尖头在地上点一点,沉吟良久才笑道:“也罢,目前只有这个主意行得通了。”说着,似乎预见了极为美好的未来,就伸手一把将宛春抱起来道,“谢谢你呀,囡囡。”
宛春不提防他有这一招,吓得哎呀一声,又是气又是笑的拍着他的胳膊道:“三哥,快放我下去,转得我头都晕了。”
季元哈哈大笑,将她放下来,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就从院子里跑开了,急火火的也不知干什么去。宛春深感他的喜怒不定,在其背后无奈的笑了笑,也就整理一下衣服回房去了。
翌日上学的时候,她因为知道季元和慕言的事,就有心要看看慕言的意思。谁知慕言是十分隐忍的人,丝毫没有提起季元昨日去找她的事情,她不提宛春也就不好再去问了。
算着日子,正到了周三,上午放学的时候,宛春惦记季元嘱托她的话,就忙拉住周湘和晁慕言说道:“二位,下午一节课以后就没课了,时间充裕的很,我们去公园里玩会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