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宛春和敏珠在徐氏房中稍坐片刻,就自回去睡了。容绍唐既是没有回来,秀儿也不在,宛春一住在小楼里未免孤单,便邀敏珠与她一起同住。
敏珠亦有此意,姑嫂二人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说些女儿家的玩笑话。宛春连着几日在医院工作学习,身子骨早已疲乏不已,今日为着带敏珠回容家,总算是多出些时间休息,说不上多时人就昏沉睡去了。
敏珠耳听她均匀舒缓的呼吸声,自己在床上翻动两下,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她想着明日一仁不知是否会想以往那样早早就到山房去,又想他若是见不到自己,是否会以为自己不答应才借口回容家的呢?越想她的心里越是心潮起伏,难以成眠,辗转至天亮,才终是抵不住困乏,休憩起来。
且说那方红英在饭桌上被徐梦洁排揎一回,回房就大哭了一场,又痛诉容绍晋没有及时的维护她:“我难道不想怀孩子吗?结婚头一年,你就被外派到了无锡协助大哥主持政务,好不容易调回南京,又得三不五时去军营报道,人都说怀孕生孩子最重要的是时机,谁知道你在的时候是好时机还是你不在的时候是好时机?为何到头来,生不出孩子竟都成我的错了?”
容绍晋知她方才受了一通委屈,如今不过是迁怒于自己,想笑却又强忍住道:“好,好,我也有错,我也有错,行了吧?你呀,平日里看着是个强干的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说好好地吃饭,你提老六媳妇生不生孩子做什么?你岂不知爷爷奶奶是最偏疼老六和阿九的,你当她徐梦洁是当真是替老六媳妇说话呢?她那样猴儿精的一个人,是做足打算在爷爷奶奶面前为老六说咱们的不是呢,你就是太傻,送上门给人当枪使。”
方红英泣涕道:“我就是瞧不惯六弟这等薄情的样子,才和那李宛春结婚多久呢,就好得似蜜起来?他把可如置于何地?”
“可如,可如,又是可如!”容绍晋皱起眉头,坐在他夫人身边苦口婆心劝道,“可如和绍唐之间都是过去的事了,宛春才是绍唐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不想着法子同宛春打好交道,却专一要去走可如的路子,迟早要走进死胡同里去!”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方红英狠狠擦一把眼泪,气道,“李宛春一来,就处处使我难堪,我就是不为可如,也不能平白咽下这口气。”
她浑然不觉是自己处处针对宛春在先,才招致今日这般后果,容绍晋眼见女人生气起来,丝毫讲不通道理,摇一摇头,无奈的去睡自己的大觉去了。
方红英含恨在心,自是一夜不能安宁,晨起时候就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了想,便拿起电话往林家拨了号码,叫可如来陪自己说说话。
逢着双休,林可如恰也要到容家来给嘉义教授英文课,一接到方红英的电话,忙就坐上车赶到容家。两人甫见面,方红英就向其大倒苦水,道:“你不知那李宛春有多可恨,她自己也没有孩子,还要拿我做个垫背,我和绍晋之间难道比她们夫妻聚的长久吗?绍晋十天里有八天要在外头吃喝应酬,回来又常常睡得像个死人,这些苦衷难道叫我向外头大肆宣扬去吗?”
一个人生恨起来,当真可以颠倒是非黑白,明明不是李宛春说的话,方红英却都一概的记在了宛春的头上,可怜宛春无辜就背了黑锅。
林可如原是为探病而来,此刻见方红英气色虽不甚好,倒不像有病的样子,又听其大谈特谈起宛春,心里便有些不耐烦。她上一回装病从宛春身边将容绍唐叫走,原以为会给宛春和容绍唐之间制造出嫌隙,不想容绍唐实在是个正人君子,将她送到医院后,就往林家通过一声,特意叫来她的丫头到医院伺候她,几乎不曾落人话柄。
她心里多少有些怨念容绍唐的绝情,这会子再听李宛春三字,心头就越发不痛快了,只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却问方红英:“九小姐和六少奶奶回来做什么呢?绍唐也回来了吗?”
方红英道:“据说是为了寒衣节回来的,还送了我们决明子,嘁,无事献殷勤,谁知道她们要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呢。”
说到决明子,方红英不禁想起昨晚的香囊,便让丫头取来,解开香囊闻了一闻,向林可如道:“难得你来,这决明子听说是个好东西,我叫人泡上茶来,你也喝一些尝尝。”话毕,就把香囊递给丫头,使她去泡茶来。
林可如不置可否,二人坐着说到近来新到的杂志和新出的电影,都齐声的邀约要一同去看,林可如笑道:“过早的读完大学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我除却教习嘉义,整日里都无聊得紧。欲要抛头露面的去工作,只怕家中族人要反对。”
他们林家自诩清贵世家,家中女儿又多,每日里只以诗书礼乐为重,最恶女儿家沾惹铜臭,是以林可如从英国毕业至今,也不曾出去工作过。能得以教习嘉义,也是受大少奶奶杨玉蓉所托,且分文不取,才不致家中反对。
方红英知道她书读得好,且在国外见过世面,想到宛春是肄业的文凭,不由笑向可如道:“我们家再不济,到底也将我供养到了大学毕业,枉容家把李宛春捧在手心里,谁能料想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呢,也就李家的出身能给她长点脸面了。”
林可如笑而不言,一时小丫头捧着两杯茶奉上来,二人喝过茶,那边厢章含兰得知林可如来了,便请她过来为自己翻译一段英文小说。方红英左右是无事,就随同林可如一起到章含兰房中玩耍。
下午时分,林可如忖度天色不早,便要回林家去,方红英和章含兰自然要送她出门,岂料刚起身,恰逢四少爷容绍魏抽着烟同三两好友一道步入门中,三人遂站住脚一同打了招呼。
方红英原是站在最边上,容绍魏手中的烟夹在指尖,烟气经风一吹,袅袅就传入她的鼻中,方红英只觉心里一阵作呕,突然之间就弯下腰去大吐特吐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