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融说完,邵寒梅抿了抿唇,一向冷硬的刑部尚书面上微微显出些许羞赧,不过思及现在情况,他没有推脱,对顾融行了一礼:“那劳烦顾女公了。”
等顾融一点都不温柔的将刑部尚书扛着飞天遁地离开皇宫后,感觉自己已经变身为麻袋的邵寒梅被颠的七荤八素。等回到自己府内,已经三魂去了两魂。
半死不活的被放下后,邵寒梅自觉看清了一个真相——怪不得顾融追了公孙珏那么久,最后却被哪一方面都比不上她的月华截了胡,只因为,这位顾女公面上的温柔根本就是假象。这人古板正经的,也太可怕了些!
就算是他,被一个美貌女子当做麻袋扛来搬去,怕是也对对方生不出半点绮思了。
送回邵寒梅后,顾融动身去了玄女观。
玄女观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玄女观,皇家守卫军在观外几里守卫,观内繁花似锦,但大多数地方清冷寂寥,简直不似人间。
顾融没有走正道,她避开守卫薄弱处,潜入了玄女观内。当初在玄女观修行的好处之一,就是她比较清楚通向玄女观的捷径。
一路顺遂的到达国师清修的地方,此处,倒是和记忆中有所不同。顾融打量着纤尘不染的静室,原本她住过的地方,有了男子风格的装饰不说,一些来自皇宫的侍从来来往往,为这个清冷寂寥的地方平添了许多烟火气。
玄女观中住着的,除了国师宿承萱,就只有如今宿承萱的弟子,那位和月华厮混的未来国师。那么,在顾融记忆中原本属于她的寝室住着的,当然只能是这位被邵寒梅定义为有两副面孔的国师弟子了。
白国国师选定都是看根骨,不局限于男女,若是女子,修行的就是玄女功进阶后的修者功法。若是男子,也有一部分传承下来的普通功法让其修行。不过多年来,因为国师清苦脱离世俗的生活,大多数人家不会让男子来参加选拔。会被选定为国师的,就大多成了女子,男子只占十之二三。
也不知道被宿承萱选为继承者的,是个什么来历。
这时候,比之顾融飞升离开白国已经过去了几年时间。先帝病重,时好时坏有四年之久,四年内月华把自己的姐妹们一个个斗下去,终于在白帝驾鹤西去之前,成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国师弟子,是在白帝四年前病重时,宿承萱被逼为白帝施法续命时,为了留条后路选定的继承人。这个世界玄女并未神识附着在宿承萱身上显过灵,宿承萱的能力也没有太大的提升,只是一个潜心修道的修真者。
国师在白国虽然神圣,但到底没有实权。从几年前开始,月华又借助现代那种拆穿跳大神的模式,推行倡导科学破除迷信大力整顿,还有舆论引导那一套,硬是给不出世不露手段的玄女观也挂上了神棍骗子的名头,玄女观权威日渐衰落。
宿承萱是个不问世事的,没心机也不会玩手段,她还没有所意识就已经被坑了。国师大人这一世过得远没有顾融记忆中风光,还被不信神灵存在的月华借助系统,用百般手法逼迫,沦落成为外人眼中为皇室服务的术士之流。
宿承萱当时大约也看清楚了未来白帝的狼子野心,累觉不爱,她果断选了一个有天赋的继承人,而后把护国天师的责任丢给自己的这位弟子,自己闭关清修,已经有两年不曾出关。
因为宿承萱的放权,宿承萱的那位弟子倒是颇为风光,硬是把本该是方外之地的玄女观,变成了另一所宫殿。除了宿承萱住处,其他地方一律比照皇宫内的规则行事,皇室中人在他的住所来往,更是平常。
顾融站在国师弟子门口打量时,来往的侍者毫无反应,都没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甚至有人在路过顾融时,十分恭敬地行礼。这些下人,都将顾融当成了来拜访自家主子的皇室中人。
顾融心道,这位国师弟子和宿承萱果真不一样,和皇室关系密切不说,还是个会享受的,而且一点没清修的姿态,这些侍者会如此,不外乎都是见惯了有陌生人在国师弟子处来往吧。
过来时顾融就感知到此时院内并没人,顾融也不怕被识破,只看了看旧时住所,就举步离开,前去拜访故友。
国师闭关的练功室僻静清幽,两座练功室相距不远。一座是现任国师清修之用,另一座则是为国师弟子准备的。
顾融那一世因为玄女施展神通意识降临,破格进入玄女观,享受了和宿承萱一样的待遇,因为玄女显神通留下口讯,宿承萱对顾融十分尊敬,在玄女观的那段日子,顾融过得是最舒心的。
然,现在的玄女观,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舒心之感。
静室破败凋零,那位国师弟子顶着国师传人的名头,怕是没半点修炼的念头吧。在静室闭死关的宿承萱,大约已经被玄女观大多数人忘记了。明明是风光无限的国师大人,本该高高在上清冷肃穆,如今却被逼只能在静室闭关寻得清净。
顾融站在静室门外,听着周围风吹竹鸣,一片沙沙声中,顾融对着静室内闭关之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承萱道友,乾素前来拜访。”
清正柔和的声音传入静室内,惊醒了意识陷入沉寂的国师大人。
宿承萱面上现出迷惘,看似高冷的国师大人自小长在玄女观,又是玄女选定的继承人之一,天赋万中无一,然而就是因为天赋太高,沉迷修真不可自拔,高冷的表象下掩藏的是有点呆的本质。
不过宿承萱的这种本质,顾融当年就看透了,对于宿承萱这样的修真者,直白点效果更好。
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一个唤作乾素的陌生道友,可宿承萱知晓这人的确是修真者,和自己是一样的。宿承萱为了避世,打定主意要突破,可是到底资源有限,参悟了玄女传承后再无进益,反而因为月华的一些手段,将玄女观弄得乌烟瘴气,宿承萱又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作为长在皇家势力范围内的修者,她的心境到底受到了影响,故而一直都没法突破。
没有突破,但又在闭死关,为了让自己摆脱纷扰,宿承萱干脆让自己的意识陷入沉寂中。等心境稳定后,她才会从沉寂中醒来。
不过,按照现状,若是没人惊醒她,她的神识沉寂状态怕是会被当做昏迷死亡。如今顾融到来,只靠一声呼唤就将宿承萱唤醒,显然这位自称乾素的修真者修为不弱,甚至远在自己之上。
国师一思忖,不知道这位修为高深的道友为何而来,很快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推开静室,对门外之人回礼:“道友有礼了。”
顾融看见宿承萱,微微一愣。
这个世界,变化真的太多了。卫翊不存在,先帝拖着病体苟延残喘数年才真的断气,邵寒梅男扮女装,玄女并未降下神通,玄女观日益凋零。
然这些,都没有顾融此时的感觉更难言——风华正茂的国师大人,竟然一头华发,短短几年时间,宿承萱整个人就已未老先衰。这让顾融倏然想起没重生前那一世,同样被现实逼迫后愁死无解,因而华发丛生的自己。
宿承萱可是修士,还是一个天赋卓越,在白国这样灵气极度匮乏的世界也能入道的天才修士!她有修为在身,容颜就算无法永驻,也会比一般人衰老的慢很多。偏偏是这样的人,未老华发生,甚至眉宇间都有了一丝暮气。
顾融看着分外陌生的国师大人,狠狠皱了一下眉头,而后骤然明了。
此世,先帝重病,但没有像之前那般不足两年就驾鹤西去,大约就是靠着宿承萱施展法术逆天改命,才又延寿两三年。但是,就算是有天赋的修者,在这样一个灵气匮乏的世界逆天改命,怎会没有代价?
宿承萱,也因此折了寿数,短短时间乌首换白头。虽然还是那张淡漠出尘的面孔,但国师大人眉心的银色印痕,属于道的印痕,显然黯淡了很多。
就像是蝴蝶效应。顾融叹息,这个世界,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一个被惩罚封印在傀儡体内的神祇,很多人的命运就截然不同。这仅是她看到的,不知在这个世界的何处,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什么人的命运,因为一个人的未到场,而变得截然不同呢?
此世界的卫翊,前世的章旬,就像是她的救世主。而这位救世主的到来,无意中还改变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顾融神色复杂,宿承萱却不明就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气质不凡,修为不弱的道友,突然露出些许怅然怀念的神色。
“承萱国师,四年前,您还不是这样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您竟”顾融迅速收回深思,看着宿承萱欲言又止道。
她突然来访,宿承萱自然会戒备,不如就给自己艹个和国师有旧的人设拉近关系好了。
四年前,是顾融在原本的世界和宿承萱相熟的日子,但是此时,却是国师大人人生落入低谷的日子。
宿承萱原本有些疑惑,闻言,却露出些浅淡的笑:“原来道友是四年前与我见过。也是,我本就不怎么出玄女观,倒是四年前因为先帝病重,被迫移居观外。大约道友也是那时被请去医治先帝的吧,只是我一向记不住人的长相,没能认出道友。”
月华靠着找来大批能人异士为先帝续命,讨得了先帝的欢心,从而一步登天。那时,往来于皇宫的,不仅有杏林高手,名医圣手,也有道士和尚。各人各显神通,先帝时好时坏被吊着命,但到底先帝已经油尽灯枯,一段时间后先帝病情恶化,眼看无力回天,月华气怒之下,就把来救治先帝的所有人打上了骗子的名号。
那些能人异士中的确有些骗子,这些人受到处罚也就算了,但过分的是,先帝受到月华挑唆,自觉没了生机,迁怒之下,竟还要把许多悬壶济世的大夫都治罪流放甚至要求被陪葬。
宿承萱不忍,无奈被逼出手救了先帝,逆天改命为先帝延寿两年,代价就是她折损自身修为,华发丛生。而月华却因此获得大功,被立为皇储。
宿承萱下意识的认为,顾融也是当初被召集来为先帝续命的人之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患难之交,戒备之心就去了几分。
顾融也猜到宿承萱为先帝续命有些缘由,不然以国师的手段,单纯的逼迫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她顺着宿承萱的话叙了会儿旧,有意无意的引导,从单纯的国师大人言语间,整理出有用的信息,理出了当年的真相。
这下子,艹人设更方便了。
既然宿承萱是为了救别人才遭此横祸,那她岂不是可以顶着“被救之人”的身份,和国师大人更深一步的交流一番?
顾融露出满意的笑容,刻意在交流的时候把艹好的人设引入,让国师大人意识到她是来报恩的。
一般情况下,人都有一种特殊的心理,施救者对被救者有种奇异的亲近,尤其当被救者有报恩意图的时候,这种亲近感会进一步加深。宿承萱也是普通人,同样有这种一般人有的心理,顾融就适度的引导着这种亲近感,火速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一会儿,顾融就和外人看来高冷不近人情的国师大人互相引为知己。
当然,相见恨晚的前提是,前世宿承萱的确算得上是顾融交好的知己之一。
短短时间成功消除宿承萱的戒心,顺利的登堂入室,而后,顾融终于坦白了来意:“说来,还是国师大人当年心善,当年救了我们这些人,让我们免于牢狱之灾和杀身之祸,在下感激不荆想来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被道友救下之后,倒是有了些机缘,之后修为提升些,遂来拜访道友,以答谢道友救命之恩”
“乾素道友不必挂怀,当时我们都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宿承萱清冷道。先帝也不是昏君,但临到头畏死,做了那些事,也是人之常情。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是,这位畏死的老人,是白国最有权势的人。
而且,最后先帝重病昏聩成那般,可是有当今白帝的一份大功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