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城后,厚土坡上。
衣着朴素的老农在弯腰浇灌着蔬菜,但今日他却显得心不在焉,以至于时不时地直起身体望向北方,眉宇间略显忧郁。
在顾盼之间,老农的视线也会时不时地落到自己的小屋前,从前本来趴在屋前的大黑狗已经不见了踪影,厚土坡上安静如死,这让老农不免心有戚戚。
忽然间,老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他扔下手中瓜瓢,直立起了身体,望向西方。
老农佝偻着身体,显得平凡无奇,但是一直立起身来,身形就仿佛比大山还要伟岸。
周围的瓜果蔬菜、栅栏、黄土,乃至于这方天地,都变得渺小如灰尘,整座厚土坡,都似乎成了围绕着老农运转的宇宙。
而老农便是宇宙的中心。
老农作为红尘大陆唯一的武帝,人族的最高统治者,此刻却面朝西方,面色十分凝重。
远处,一名白点急速掠来,速度快到近乎神迹,上一秒还在十几里外,下一秒来人的脚尖就踩上了厚土坡松软的泥土。
白衣人负手而来,面容俊美如妖,漆黑的眼瞳如同黑夜里最遥远的星辰,冰冷、无情,又充满了摄人心魄魔力。
他的双鬓虽然已花白,但丝毫没有沧桑的感觉,仿佛一位翩翩佳公子从画中走出,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白衣男子,十有七八都要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甚至痴迷癫狂。
白衣人降落在厚土坡上的时候,距离农神还有数十米远,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负手信步而来,眨眼间就到了农神面前,好想白衣人的动作,已经超脱了寻常空间的桎梏。
农神看着白衣人,那深邃眼波中泛起波澜逐渐平静,良久之后,农神缓缓说道:“真没想到,魔帝竟于此刻亲临,真是让人意外。”
谁能想到,这名头无魔角,宛如画中仙般超凡脱俗的白衣男子,竟然是魔族至尊,让红尘大陆人人闻风色变的魔帝蚩幽!!!
蚩幽淡淡地笑了笑道:“两族相争,两帝不得出手,这是规矩,然而寡人怕再不来,人皇就要按捺不住,出手解决乱神七尊了。”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让人心生暖意,声音也悦耳动听,带着无限难以描述的魔力。
农神脸上不动声色,说道:“魔帝初来红尘,恐怕对于情形还不了解,所以说错了,乱神七尊,一尊已经清醒,恢复神智,如今只剩六尊,至于你们魔族第一药圣拔惊枝,也成了六尊之一,从今往后,魔族再无药道大成者。”
蚩幽笑容一顿,向北一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进而又摇头笑起来:“无妨,惊枝以身成大义,换做红尘大陆生灵涂炭,也算值得,红尘大陆自古药理博大精深,我圣族今后有的是时间来学习。”
农神冷然道:“魔帝真的料定,魔族这次就会成为红尘主宰?”
“天命所定,岂会有错?”蚩幽下巴微微轻抬,说道:“难道作为红尘大陆第一命师的林仙芝,没有将这个占卜结果告诉人皇?”
蚩幽顿了顿,故作恍然大悟,道:“是了,当年你伤了她的心,她岂会告诉你?”
农神缓缓说道:“都已不是小孩子,魔帝何必还来打这些无聊机锋,仙芝曾经来与我说过,让我放弃人族,与她离开红尘大陆,可惜本人肩负使命,怎能抛弃红尘大陆亿万生灵于不顾?两族相争,三年五载亦未可知,既然魔帝不远数十万里而来,不如对弈一局,看看是你胜,还是我胜?”
蚩幽摆手:“你我前后下棋共九十三局,皆是平局,有什么意思?你这厚土坡上瓜果蔬菜众多,田园风光无限,即便三年五载,寡人也愿意等,胜利的果实鲜美,又如何比得上细细品尝胜利的过程?”蚩幽负手轻笑。
农神摇头笑道:“这一局与之前不同,我想与魔帝下的这一局,叫做‘生死天地局’。”
蚩幽双目猛睁。
生死天地局相传是神界流传出来的诡异棋局,与天命挂钩,将下棋两人的命数绑定于棋局中,以性命对弈。
没有和局。
输局者死!
退局者死!
总之这一局下完,必然会有一人死于棋局中,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凶险棋局。
蚩幽冷笑道:“人皇知道人族败局已定?所以不惜以性命相拼?若是我败局,魔族大乱,你就可以率领人族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既然如此,何不如我们现在就直接武力较量一场,分出生死。”
农神不动声色地看着魔帝,冷冷一笑道:“如今魔族占尽优势,魔帝现在确定愿意我们生死较量,本人也不介意。”
蚩幽摇头,笑道:“既然寡人占尽优势,又何必与你进行这一局?”
农神忽然肃然道:“你会的,就算人族必败,但本人却未必会死,如果我农神不死,即便你魔族占领了红尘大陆的每一寸疆土,也将寝食难安!你想杀死我!就肯定会接受这一局!!”
农神说到最后,直视蚩幽,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刚烈无比,掷地有声,整个厚土坡都仿佛在颤抖!
蚩幽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豪气干云,直冲九霄。
“寡人的确想杀你,已经想了上百年,”蚩幽哈哈大笑,“也罢!总之我儿青出于蓝,哪怕寡人身死,有我圣族少帝在,也不可能因此败亡。人族必败,天命已定,已无逆转可能,农神老儿,寡人就与你笑傲天地,定论生死!!”
农神与蚩幽同时拔然而起,宛如两颗流星,逆冲九霄,穿透了万里层云,来到了茫茫云海之上。
苍茫云海浩渺无边,烈日朗照,金亮刺目,让人不敢逼视。
两帝负手立于云海上空,相距数百丈,云海中风起浪涌数纵横十九条线交错成片,一张巨大棋盘缓缓在云海中形成。
棋盘范围极大,将两帝皆笼罩其中,仿佛自成一方小千世界,外人不得入,两帝同样不得出,直至分出生死。
天地生死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