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美姗没有立刻回应,眉心微蹙,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再次被人摆在明面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她有着一时的恍惚,仿佛一瞬间历历的往事在这一刻被再次放在眼前,那么直接毫无遮挡。顾晓寒见母亲这幅表情,心里蓦地一沉,难道自己不该说?
“什么时候的事?”半晌,顾美姗看着女儿淡淡的说,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再次被温婉取代。
“是两天前,因为受凉突发高热昏厥急诊入院,后来师兄联系了我,我才知道,现在已经转到呼吸内科治疗。”
“现在情况怎么样?”
顾美姗淡然处之的表现让顾晓寒一颗提起的心,又悄悄的放下了。
“昏迷状态在入院的第二天就醒了,但是病房的意见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抑郁,使得病人的状态并不稳定,需要住院观察。”
“哦,知道了。”
说完,顾美姗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她走到门口回身看向呆愣状的顾晓寒,轻声说:“不是说完了吗?还不走?他们还在下面等咱们。”
“啊?哦。”
顾晓寒跟在顾美姗的身后,一颗心忽上忽下。妈妈的反应是她所设想过的所有反应之外的表现。“知道了”就这样?她赶紧跟上去,小心的问:“您不高兴了?”
“不高兴?”顾美姗看了她一眼:“当然没有。你回来后一整晚都心神不宁的,就是为了要和我说这件事?难道在你看来我的心眼就那么小吗?两个人的缘分这种事很难说,也许就是我们的缘尽了。又或者,分开的这件事情上我们两个人都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容第三人有介入的机会。分开就是分开了,况且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我和他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人总是活在回忆与过去中是没有出路的。说到底,他毕竟是你血缘上的父亲,我不能阻止你去看望他,那样也太不近人情。所以,我既不生气,也没有怪你。”
“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放下。”顾晓寒心里暗暗说,咽下了那句话。现在看来,一直纠结过去放不下的人其实只是孙建飞一人。顾晓寒看着扶梯款款而下的母亲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原来那家伙竟然比自己还了解母亲。
经过一家人集体协商,大家准备在下个月去枫蘭给顾美姗和肖敬轩庆祝。到那天枫蘭会被端木景彻底清场。尽管顾美姗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不过是一家人吃顿饭,但是端木景还是坚持清场,说是喜欢一家人清净。结果人家又把老太太轰得高高兴兴的偿。
回家的路上,顾晓寒斜坐在车里,看着认真开车的男人。
“干嘛?”端木景瞥了她一眼:“是不是觉得你男人都帅出天际了?”
“呸!自吹自擂。”顾晓寒笑骂:“没想到咱们冷面冷心的景少也有这样讨喜的一面?”
“我?冷面冷心?”端木景笑着哼了一声:“我那都是对外人。对自家人,特别是对老婆那是绝对的一片丹心,火热心肠。”
“我刚才和妈说了孙建飞的事……”
“怎么样?”
“和你先前说的一样,妈表现的很淡然。害我担心了半天,以为会被骂。”顾晓寒撇撇嘴。
“哈哈哈,我就说咱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什么都知道!”顾晓寒不服气。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待会你要以身相谢呢!”
“你……”顾晓寒大囧,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在说她吧?
经过几天的住院治疗,孙建飞的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再次复查的胸片显示肺底部的感染灶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连日来体温等生命体征始终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是他依然感觉四肢乏力,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整日整日待在床上躺着。尽管各项生命指标比之前趋于平和,但是顾晓寒知道孙建飞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常年的营养不良和严重抑郁,几乎已经摧毁了他整个人的免疫系统,连带着肾脏功能也被波及。甚至,她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支撑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多长时间……
顾晓寒会在不忙的时候抽时间来看他,有时一次,有时两次。随着接触的增多,顾晓寒和孙建飞之间的交流也稍微多了些。有时候孙建飞会忍不住问起顾美姗的近况,每到这个时候顾晓寒就会感到为难,一方面她不太愿意将妈妈的私事说出来,另一方面她又不好拒绝这个衰弱的老人。在说道下个月顾美姗和肖敬轩的喜事时,顾晓寒发觉孙建飞的眼睛明显暗了暗,一阵沉默后他说:“你妈妈是个好女人,是我没有好好珍惜,是我没福气……”他半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神情没落。
第二天下班,顾晓寒再次来到了孙建飞的病房。今天病房门虚掩着,隐约从里面出来有些尖锐的女声。顾晓寒站在门口皱了皱眉,正想着也许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准备离开,病房门就从里面被呼啦一下打开了。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妮妮。
孙妮妮刚想张口大骂,是那个不长眼的挡了她的路,抬头一看竟然是顾晓寒,原本一张怒极的精致脸蛋忽然乐了:“哎呦!这二十几年来都老死不相往来的没来往,现在一说立遗嘱就巴巴的跑前跑后的忙活起来了。顾晓寒,你也不过如此呀!怎么,光是端木景的钱难道还不够你折腾的?”
顾晓寒看着孙妮妮昏乱的模样,一时间并没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遗嘱又是怎么回事?
“哦,对啊!你不是还养着个小白脸呢吗?就是那个叫邢皓远的。要说你的手段还真是高明,明明长得一张圣母似的清纯脸,其实对男人最有一手。不管老的还是小的,只要是男人就能被你搞定!”
“你在胡说什么?”顾晓寒冷着脸,不知道孙妮妮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胡说?”孙妮妮叫嚣着:“谁知道你给老头子下了什么*药?弄得他神魂颠倒的,说是要把家产分给你!切,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遗产的事,你说话小心点。”
“呵呵呵,对!我是得小心点,你身后不是还有融丰的景少呢吗?我可不敢惹你!现在我都已经成了整个娱乐圈的笑柄,没有人找我拍戏,没有人找我拍广告,什么通告都没有,所有人都将我避如蛇蝎,这回你满意了吧?”
“你自己惹出的事情当然要你自己承担后果,你有没有认真想想是不是自己身上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别人!是你自己不知深浅触及到端木景的底线,还要怪别人那么对你?”
“好好好!这么说来到都是我的错了?”孙妮妮一脸精致的妆容此刻已经完全晕花,眼泪合着黑色眼线在脸上留下两条黑色的痕迹,显得既可怜又可笑。
两人在走廊对话期间,过来过往的医护人员和一些病人家属都时不时朝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李妈从门里走出来,无奈的对孙妮妮说:“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老爷被你气的现在心口还在疼。”
“让我少说两句?李妈,你什么时候也站在顾晓寒身后去了?你站队倒是站得快,最好把眼睛擦亮一点,别站错才好!现在我是孙家的小姐,不是她!她姓顾!”
顾晓寒听到李妈说孙建飞心口疼,眉头一蹙:“李妈,孙……他除了说心口疼还有哪儿不舒服?”
“哈!”孙妮妮乐了:“你瞧瞧,她连声爸爸都不叫,你们还都上赶着跟人家攀亲戚!”说罢,将精致的爱马仕鳄鱼皮Birkin包往肩上一甩扬长而去。
“唉,这些年来对于小姐,老爷也没怎么管过,就弄成现在这样……”李妈也是一脸无奈。
“我并没有怪她。”顾晓寒说:“我进去看看他。”
“好,好!”李妈赶紧将顾晓寒让进病房。
“你来了。”孙建飞的声音听起来依然虚弱,不过他闪亮的眼神透露出喜悦的心情。
“嗯。”
“在门口遇见妮妮了?”
“是。”
“别怪她,那孩子都是因为我的疏于管教,她也很可怜。”
“我知道。”顾晓寒应了一声:“我听李妈说你刚才心口疼?”
“有点,隐隐的疼不厉害。”孙建飞因为顾晓寒的关心显得很高兴。
“除了心口疼,还有哪儿不舒服?”顾晓寒追问。老年人心口突然疼,事情可大可小,因为突发心脏疾患的前兆大多是从心口疼开始的。
“之前后背有点疼,现在后背疼的不厉害了,心口才开始疼。可能是和妮妮说了几句气话,不碍事,过会儿就好,过会就好。”孙建飞努力笑了笑。
先是后背疼,然后转移到心口疼……这明明就是心梗发作的前兆表现呀!顾晓寒心里暗暗已经,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刚刚来的时候遇见你的主管医师,他说好像准备来给你做个心电图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我去看看。”说完不等孙建飞说话就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