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止水去了心头疾患,顿时感觉轻松不少,更是不会在乎两坛老酒,连连向顾姓老者与卓藏锋两人诚恳道谢。
“感谢公子告知,牛止水永记大恩。感谢顾公援手,以后老朽府中美酒都紧着你喝。”
卓藏锋将剑捡起,看了半晌又扔到地上,慢慢走到座椅旁,从桌上端起已经凉了许久的清茶,微微蹙眉。
施梦得急忙命令随从将热茶献上,最后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激。
卓藏锋一边喝着热茶润润干燥的口舌,一边说道:“这可是大唐青云榜第一次举行的相剑术考试”,说完一饮而尽,那名随从急忙给他续上。
施梦得、牛止水两个白发苍苍的考官相对而立,望着一脸镇定的少年,眼看他高居自己席位,却都是笑眯眯的望着,无人上前阻止。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考试中,唯一的一次由学生坐了主考席位。
其他几名考官眼看少年阻止了两人厮杀,莫不松了口气。也暂时顾不上什么天地君臣师等等礼仪规范。
若是他们两人真在考场大打出手,皇帝陛下怪罪下来,在场之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施梦得,牛止水,你们好大的胆子!”
阳光从梅香堂大门中射进来,将宁王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走近堂内,气冲冲坐下,目光逐一从这些昔日部下面前扫过。
这其中有不少人,曾经多次请求太上皇立他为储君,但是宁王知道自己才华不及三弟,固辞让贤。
如今看他们垂垂将老,却做出这等糊涂之事,心里万分焦急。从宫内听到这个消息,他就马不停蹄赶来,甚至都没经过太学院大门,直接从侧门而入。
其实他已将在梅香堂梅花下站了片刻,阻止随从侍卫上前制止两个老头,眼看纷争被少年与宫**奉顾怀远化解,这才走了进去。
他秉性宽仁,唯好声色。平生最爱鲜花,一次望见飞鸟踩踏花枝,落下无数花瓣,极为痛惜,于是在园中花树枝头系上金铃,见有鸟雀飞来,就让园吏拉动铃铛驱赶。
此时面对曾经征战大半生,这些无比熟悉的武官们,看到他们满头华发,想到大唐的刑法,想到他们身为主考却不遵守考场纪律,宁王清楚陛下对这次青云榜的重视,也能想象到三弟的震怒。
他是在为这些忠心耿耿的人犯愁。惊慌中赶在钦差之前来到此地,就是在想办法能是他们躲过刑法制裁。
他自然早就认出卓藏锋,对他精妙的相剑术感到惊讶。
但是宁王不喜欢少年的态度。令白发苍苍的主考官员给他捧茶,这哪里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
他端坐一刻,先是发泄了一通怒气,接着痛陈他们身为考官不以身作则,带头大闹考场,最后对卓藏锋相剑术表示肯定,又对他倨傲的态度进行警告。
虽然他表面上声色俱厉,但却充满了对在场致仕官员的关爱回护之情。这些曾经王朝的精英武将们听了,个个满头大汗,惶恐惭愧!
“你们都曾经是我大唐的股肱之臣,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此时越老越是糊涂,越老越是自大,陛下的钦差马上就会赶来,到时候旨意一来,让我如何给你们开脱?”
“陛下身在禁中,朝廷任何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你们好好想想,陛下启用你们,不仅是因为你们德高望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大唐老臣难道还不如那小小的魏国?顾怀远是陛下的供奉,精通相剑术,修为境界更是高深,你们自高自大,极力排斥他,试问,你们的相剑术能比得上顾先生?”
宁王脸上挂着沉痛的表情,望着俯首低眉的在场众人,停顿片刻,目光转到卓藏锋身上。
“你身为考生,恃才自傲,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
这个曾经在将军府门前打过一次交道的王爷,卓藏锋对他印象还不算太坏,所以对这些指责并未放在心上。
宁王望着倔强的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眼色逐渐缓和,语重心长道:“你同薇儿有婚约在身,原本我还是你的……长辈”,宁王轻叹一声,舅舅两个字还是没法说出口。
在他的心里,依旧不肯承认卓藏锋这位外甥。
“虽则世人都不认为你配得上薇儿,总还有这么一丝情分,我希望你恭谦守礼,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卓藏锋心想;“恭谦守礼,你认为我不想?但是谁给了我这个机会呢?你们个个都自以为是,认为我稀罕那份婚约,求婚不成又拿婚约来抬高身价,谁相信过我是诚心退婚?”
宁王看卓藏锋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敢分辨,想到钦差马上就会到来。一旦考试结束,他们就会拿出锁链,将这些行动不便的老者带走,关押起来,然后等待陛下的处罚。
再望着施梦得与牛止水满身伤痕累累,看他们知错之后像个无助的老小孩,心中越发不忍。踟蹰片刻,在堂内团团走动,忽然说道:“此事谁都不许在外面透露半个字,施梦得、牛止水两人违反考场规则,停发致仕俸禄一年,其余人等停发三个月。”
这算是代皇帝处罚官吏,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深为为官为政者大忌。
尤其宁王长子的身份,虽说心甘情愿将太子之位让给当今的皇帝,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下,他这样做,无疑上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牛止水、施梦得等人怎能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系,听闻宁王对他们的处罚,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个处罚实在太轻,他们都在担心这位心地仁慈的王爷。
“不可!王爷千万不可!我等愿意接受大唐律法处置。”
这些白发老人跪拜地上痛哭流涕,不断乞求宁王收会命令。
只有卓藏锋站在一侧,默默望着,“大唐有这样的君臣,何愁天下不平?”
顾怀远身为修行者,此时也被这些武官以及宁王感动,他站在堂前,凝目望着白发人哭拜黑发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宫内钦差奉命而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出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他上前向宁王请安。
宁王回礼,同时使眼色让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站起,然后坦然面对钦差。
“请禀报陛下,考场这件事情,李成器都调查清楚,也做出了惩罚,请陛下恕成器暨越之罪!”
那名钦差知道皇帝陛下极为敬重兄长,又想到皇帝并没有严命,只是令他们“酌情处理”,眼见此事并无什么严重后果,顺水推舟道:“既然王爷已经处理,下官即刻回宫禀报陛下,那就告辞!”说完,再也不瞧一眼,迈步而去。
宁王转头悄悄抹去额头虚汗,说道:“此次主考官员由顾怀远代替,试卷评定就劳烦先生了。”然后又皱眉望着赤着上身的施、牛二人,说道:“赶快让下人准备衣服,就从后门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