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介小儿竟敢污蔑……”
“蒙叔叔,让他说。”
“是,四爷!”
一旁身姿笔挺的蒙恬,见沈云竟敢说嬴泗‘胡说八道’,顿时出声怒喝。只是话至中途,忽然被嬴泗拦下。
嬴泗这时兴趣更浓厚了几分,本想见见高山流水的东家,没想到竟会撞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微笑道:“小兄弟,某之言有理有据,又如何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难道当今陛下在你心中还是残暴之君不成,这般听不得谏言?”
沈云方才被蒙恬突如其来的喝止吓了一跳,又听他‘小儿’‘小儿’的叫得难听。此时见嬴泗欲|要与他辩驳,顿时没好气道:“高山流水受陛下感召,效仿陛下行事。你污蔑高山流水,便是在污蔑陛下。阁下有几个脑袋可砍,敢当陛下的面去说?”
嬴泗这下兴趣更浓了,这高山流水的古怪行事,竟还和自己有关?
他兴致盎然:“小兄弟此言何意?莫非高山流水认识陛下?”
沈云见他这般客气,以为嬴泗被他吓住了,心有所惧。便咳嗽了两声,道:“这陛下久居深宫,我等小民哪儿认得。不过,我说你污蔑也是事实。”
这扯虎皮做大旗的事,沈大公子向来无师自通。既然和嬴泗话赶话到了那儿,他也不介意用皇帝的名头吓吓两人。
“想当初,陛下无私推广武道,造福于民,得举国赞颂。可为何到了高山流水无偿赠曲于民,反倒落了个包藏祸心的罪名。同样是利国利民,为何陛下做了是对,高山流水做了就是错。我说你污蔑,有错吗?”
沈云侃侃而谈,他本就是信息爆炸时代下的产物,伶牙俐齿,辩论还真难不倒他。
想当年,他纵|横各大社|交|论|坛,舌战四方。老司机被他驳斥,大学生被他辩倒,中学生也在他的言辞下黯然,就连小学生也一并饮恨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
这些人,哪个不是混迹网络的辩论高手、见多识广的人物?
眼前区区一个少年尔,还想赢他?
图样图森破!
“哼!陛下雄图大略,你一介小儿,竟然拿一个小小的坊间商户与陛下相提并论,不知天高地厚!”
蒙恬讥讽道。
嬴泗有嬴政的气魄和手段,更有嬴政不具备的胸襟,实在是难得的君主。蒙恬身为赢氏一族的死忠粉,哪里能容得下沈云的这种说辞。
而嬴泗自问有明君之贤,闻言也一样不喜,所以这次没有阻拦激动的蒙恬。
沈云不屑一笑,没成想眼前这位说话难听又激动的大叔,还是个保皇派。这还没非议皇帝半点不好,就这般急生生地指着他。张口‘一介小儿’,闭口‘不知天高地厚’,弄得自己很牛叉似的。
商户怎么了?商户做的也是正经营生,虽比不得皇帝尊贵,可也不应该受你这般轻视。
他被蒙恬激起了心火,冷冷笑道:“陛下的雄图我倒是看见了,大略到是不曾见过。”
沈云这话有非议皇帝的欺心之嫌,若京城廷尉在此,便是一个下大狱的下场。只是此时他正在气头上,岂能管那许多。
“放肆!竟敢非议陛下!”蒙恬这下更怒,抬手就要拿他。
沈云冷笑一声,随手就是一掌挥去,与蒙恬硬碰硬,没有任何技巧和花哨。
“嘭!”
两人硬拼了一击,沈云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脚下也不曾挪动过半分。而蒙恬,反而后退了三步。
嬴泗见状不禁惊异,想不到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是个高手。蒙恬有朝廷依靠,一身修为已经出神入化,不可小觑。刚才出手虽然留了三分力气,可能接下来的必定是同级别的高手。
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小几岁,竟然已经有了出神入化的修为。
此时,嬴泗才开始正视起沈云。他仔细观察,发现这少年一袭青衫,虽然简单,可却不是下人装扮。刚才又处处维护高山流水,看来和这家乐器坊关系匪浅。想自己识人无数,今天一时大意却看走了眼。
此时,蒙恬也是内心狂震。他久经沙场,又练武多年,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虽然一直困在出神入化之境多年,功力无所寸进,可也是这一境界的翘楚。沈云能在这个年龄云淡风轻地将他击退,武功造诣可见一斑。
蒙恬出身军伍世家,能让他承认的只有实力。一招落败,这时也客气了几分,道:“小兄弟好身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这人呐,非得挨揍才老实!
沈云‘啪’的一声,适时地将手中折扇打开,淡淡道:“云申!”
“什么!你就是这乐器坊的东家?”蒙恬惊呼道。
他从下人那里得知高山流水,可并不知道沈云的实际年龄。嬴泗也不禁眼皮一跳,他得到的密报中,虽提及过沈云的年龄,可他并没有去在意过,以致于刚才一直没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正是云某!”沈云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回答。
他对这个脾气太差,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保皇派大叔不太感冒。
“原来是此处的东家,难怪反应会如此激烈。不过,当今陛下乃是一代明君,不该你随意非议。”嬴泗微微摇头,知道沈云的身份后,他兴趣索然。
原以为高山流水的东家是个了不得的奇人,所以才行非常之举。可眼下看来,却只是个武道天赋奇高的少年。这样的年龄,又会有怎样的心机?
嬴泗俨然以一个长者的眼光看待沈云,全然忘记了他自己也才十八岁而已。
沈云见状,不由哂笑。搞不明白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店里一下就来了两个保皇派的人,不买东西就算了,还企图让他“迷途知返”,一起保皇。
他不由摇头:“阁下此言差矣,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况且,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定能善听良言。在下既没有言语辱骂,也没有说什么大逆之言,又如何议论不得?”
蒙恬反驳道:“你若言之有理,自当议得。可你无理无据,便是混淆视听。尔乃大秦子民,受陛下恩泽,衣食无忧,习武有道。自不该用言语谤他,行逆贼之举。”
这话却是说得重了。
激进派的大叔,果然轻易惹不得。这样就算逆贼了?
沈云摇头失笑,折扇一收,道:“你要道理?好,那我便给你道理。我来问你,陛下登基之后,外平逆贼,内除民患。之后还做了什么?”
“自是广推武道,造福于民!此大善之举!”
蒙恬推崇道。
“嘁!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沈云立即反驳道。
“胡说八道!若造福百姓乃是自取灭亡,那天下何人敢称明君?”蒙恬怒火万丈,若非顾忌身份,他早已动手擒拿沈云。他已打定主意,今天沈云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必带兵踏平此地。
嬴泗此刻也是直皱眉,他实在想不通,这少年怎会语出惊人。
他紧盯着沈云,见沈云朗声道:“你错了!此举确是明君所为,而且凭此一项,当今陛下便可名入史册,受万世传颂赞扬。”
“那你说……”
“自取灭亡吗?”沈云打断蒙恬道:“你别急,听我说完。”
“当今世俗,受方外大派把持,强大如朝廷也得俯首听命。陛下公开武道,又以仁政收拢民心,此举无异于在把他的雄心壮志昭告天下。可以预见,十年以后秦国必然会涌现大量高手。届时陛下只需登高一呼,秦国百姓感恩之下,定会助陛下一统天下,重现大秦辉煌。”
“请问阁下,若你是方外门派,见到这番局面后会如何做?你会任由一个武道昌盛,一统天下的帝国继续存在下去吗?”
沈云淡淡发问,嗤笑道:“我来替你回答。不会!这样的帝国威胁太大,时间一长,若涌现出足够的神境高手,便可一跃而成为世上最可怕的门派。即便它还只是个潜在的威胁,也没有人会坐视不理,肯定会用雷霆手段镇压。”
“推广武道,却是在自引外患,此灭亡之道其一也!”
“其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皆难逃名利二字的诱|惑。朝廷招贤纳士的途径单一,而且多从贵族挑选,少有民间推举。十年后武道昌盛的秦国,必定有大量的寒门天才人物崛起。敢问阁下,若你是寒门之人,又手握绝对力量。可天下已平,无战功可立,不能入朝为官名利双收,只能在家务农,或者江湖漂泊。你会怎么做?”
沈云再次反问。
“我……”蒙恬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沈云不待他想,又道:“别我了,无非两条途径可选。其一,去南方武林独建一派,称尊一方。其二,人心思动,天下从来不缺妄图改朝换代的枭雄!”
最后一句,沈云说得极慢。这本是大逆之言,可此时,无论是嬴泗还是蒙恬,竟无一人反驳。因为世上正有一个赫赫有名之人,一直妄想统一南方武林,称尊天下。那人,名叫雄霸!
“养虎遗患,此灭亡之道其二也!”
沈云也不给二人多想的时间,继续道:
“其三,若第二种情况成立,寒门子弟拖家带口齐搬迁,全部去南方武林。秦国必然外流大量人口,届时农事受到影响事小。可若无百姓可依……敢问阁下,朝廷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自掘根基,此灭亡之道其三也!”
沈云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了三大点,然后看向已经将眉头皱成川字的嬴泗和蒙恬,轻摇折扇淡淡道:“敢问二位贵人,云某这三点浅陋之见,可算有理有据?可有胡乱非议陛下?”
蒙恬呆了,嬴泗傻眼了,两人心乱如麻。
沈云所说的三点,除了第一点他们曾考虑过之外,剩下的两点,却是不曾想过。
万万没想到,推广武道会有如此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