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最后一阵秋雨之后,长秋终于宣告彻底告别秋季,迎来了更加寒冷的冬天。
许是上天觉得应该来一场下马威,所以第一场雪便是格外的大,雪花如鹅毛,纷纷扬扬,漫天而下,令得整个长秋银装素裹,于冷冽中多了一分别致的妖娆。
一具尸体安静地躺在下水沟,正在经受腐虫的吞噬,好在积雪落下,使得这具尸体暂时免受了苦难,至少还保留了完整的躯壳。
很多人都不认识这具尸体,因为长秋占大多数的还是普通人,有资格认识这具尸体的人,也没有什么理由在这种天气来下水沟。
咔擦。
一双脚踩碎满地雪,站在了这具尸体的旁侧。
“生前也算一方人物,死后却是这般凄凉,说起来还真是可悲啊。”
来人拥了一身雪白裘衣,乃是用顶尖的雪狐毛皮制成,看起来十分华贵,起码也价值千金。
只是他倒也不嫌脏,或者是因为他太过有钱,所以并不需要在意这一身裘衣。
“死不瞑目吗,真是可怜啊。”来人蹲下身子,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尸体的双目合上,“毕竟你也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影子,所以还是应该给你一些谢意。”
孔玄炽往头顶招呼了一声,立时有一位黑衣人出现在他身后旁侧,垂手而立,面带恭敬。
“将牧野好好安葬。”
黑衣人点了点头,弯腰将牧野的尸体抱起,双腿微微弯曲,就要离去。
“对了,别忘了派人去牧野的家乡修整修整,那儿贫苦了数百年,既然出了一个牧野,那就没有再继续贫苦下去的理由。”
孔玄炽抬眼看了黑衣人一眼,眼带诚恳。
作为孔玄炽新任影子的黑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
“牧野前辈能成为大人二十几年的影子,真是天大的荣幸。”
孔玄炽疲惫地笑了笑,挥手示意黑衣人下去办事。
他是真的很疲惫啊,毕竟演戏这种事,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
冬天来得很匆忙,就像夏秋的名字在长秋城中的传播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准备。
一时之间,整个长秋城都认识了夏秋,这个喜穿白衣的年轻人。
坊间甚至有传闻,夏秋将强势崛起,成为比肩徐胭脂和唐折风的恐怖少年至尊,日后会拥有无敌姿态,俯瞰四合八荒。
杏花街头的酒馆被人重新修建,所用时间不过一天,江小白的酒香又溢满整条街巷。
数不清的大人物涌进杏花街,将酒馆的大门都要踏破,各种礼物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结果都没什么两样,这些跺一跺脚都能让长秋城抖上一抖的大人物,全都没有看到夏秋的影子。
一夜之间风头无两的夏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让所有人诧异。
虽说夏秋背后有夜倾城和陈渔两位涅槃宗师坐镇,但谁会嫌结交的大人物多呢,毕竟多个熟人多条路啊,夏秋这般姿态,实在太过不智。
梧桐树没剩下几片叶子,仅剩的几片在冬风中打着旋儿,眼看着就要掉落。
夏秋没有添衣服,依旧只着一身单薄白衣,手执紫竹毫笔,面铺数张白宣,边上摆了一方砚台。
哒哒哒。脚步声有些慌乱。
夏秋微微皱眉,头也不抬:“这次是谁,总该不会是孔玄炽!?”
秋白摇了摇头,咽了一口唾沫:“这一次……是皇帝陛下。”
夏秋的手停了停,大燕皇帝姬西风?他来长秋一个多月,就见了这位九五之尊一面,如今却是要见第二面了么。
“我知道了,你先去接待,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秋白有些疑惑,问道:“老板还有见大人物的专用礼服么?”
夏秋摇了摇头:“我进屋添件衣服而已。”
秋白眼中迷惑更甚:“老板也觉得冷了么?”
夏秋笑了笑,道:“现在倒还不冷,不过等会说不定就会冷彻骨呢。”
秋白明白了几分,对着夏秋欠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在夏秋扬名长秋的第三个日头,人们终于看到这个曾打破大境界壁垒的年轻人,走上了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
这辆马车上烫印着一头五爪金龙!
“皇帝陛下召见夏秋了,这是要让他平步青云么?”
“这怎么可能,陛下已经十年没有提拔新宠,难道今日……”
“世事无常啊,夏秋用一夜的时间,爬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登不上的高度!”
“……”
一群人议论纷纷,目送着豪奢马车驶入皇城。
杏花街小酒馆后院,一位青衫中年人无声降临,落在满树枯枝的梧桐树下。
树下石桌,笔墨未干,墨香犹存,一张宣纸平铺,其上却无字迹,只有一幅古怪的画。
这画并不难看,反而还有几分韵味,只是落在青衫中年人眼中,却是如同谜题。
“一头老虎,还有……一树玫瑰?老虎和玫瑰,能存在同一副画卷中的么?”
青衫中年人皱了皱眉,思虑良久,也没看出个究竟。
直到听到脚步声,方才匆匆将宣纸卷好收入怀中,身形化作一圈光点。
……
皇城,花园。
作为供大燕皇帝散心的地方,这座花园修得相当富丽,即便到了冬季,依然有上百种花在盛开,使得园中芬芳扑鼻,如同仲春。
姬西风站在了一树桂花下,双眼微眯,似乎十分陶醉。
他很喜欢桂花香,还记得三十年前,他经常和“那个人”席地而坐,摆三两坛桂花陈酒,谈天说地。那个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嗡。
空间泛起涟漪,光纹之中,有一青衫中年人踏步而出。
“回来了?”姬西风睁开眸子,满面和气。
青衫中年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得自杏花街梧桐小院的画卷,递到了姬西风的手上。
“没有写什么,只有一幅画,功夫不能说炉火纯青,却也算登堂入室。”
姬西风哦了一声,眉头一挑,有些惊奇。
听青衫中年人夸人,这还是少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