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仅浇灌着大地,也可以洗涤人的心灵。
和红枫岛海雨的凄苦不同,赤霞山的雨纵然再急,也能让人感到滋润。只是与白昼大雨的滂沱不同,夜雨带着女子的况味,或温婉,或凄厉,或隐约莫名。
陈枫对着漫天的大雨,只闻其声,难见其形,这无边的黑夜笼罩了世间所有的罪恶与美好。
峰上的所有弟子、阴花妖,还有寒潭中被囚的方连,以及那些早已死掉的冤魂,他们在这雨中都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呢?
陈枫默默感受着诸天星月珠、三面石像和炽阴珠,感受着体内的秘力在雨声的影响下不断地加快运行速度。
玄阴洞内阴寒之气近乎无限,对陈枫而言便是无限的秘力。静静地修炼,默默运转秘力,修为便有所增益,这大概是秘界最简单、最轻松的修炼了。
秘术及各种修炼方式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陈枫一直都对那些创造各类文明的古圣先贤保持着有种的崇拜。
自从知道了儒家功法的存在之后,陈枫不由自主开始思考天地的存在,思考万灵的生存。这些感悟,往往于无声处听惊雷,给陈枫许多助益。
秘界只有永恒的利益吗?陈枫的答案早已是否定的,虽然很多人将其视为圭臬。
秘者不是傀儡,只是打打杀杀,还应该有情。不管以后的修为到了哪一步,回眸以往,感慨良多,有悔有味,水乳交融。古往今来,时易世变,人之性情却始终如一。
回首自己并不平坦的人生,陈枫发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亲情支撑着自己走过来的。如今,他孑然一身,但亲情不变,温情不变。每天回想往事,已经不仅仅是修炼之余的调剂,更是一种心境,能够及时宣泄和抒发自己的情感。
陈枫很羡慕那些喜欢读书的人。不管居室是否简陋,面对着一页页泛着墨香的书页,想着古人挑灯夜读的情景,或是红袖添香,或是大雪拥门,心头就无端而生万般思绪。春暖人不知,只是在阅读时偶有青虫扑灯,才能感受到窗外微荡的熏风,面对胸中辄然升起的微火,不禁感慨万千。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虽然原本读书不多,但是陈枫现在越来越关注那些古籍典故、诗文杂谈。在一张张简单的书页里,在一个个古拙的文字中,他倾听到了历史的脉搏。那些流传久远的秘术仿佛自动流成一条穿越时空的河。这时,陈枫可以在脑海中随意勾勒几个角色,看他们在历史的星空下,演绎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有时,陈枫也不禁感动于自己臆想的情节,叹息着人生的苦痛与不幸,洋溢的却是对生命的热诚。
在陈枫小的时候,他的祖父曾经在一个月夜对着陈枫慨叹:若是生在大门大户,陈枫便可以去读书了。祖父说,月陋如钩时,正是读书的好时刻。在翻动书页的一刹那,抬头看到窗外树枝披着月光和星辉,想到古人“独骑瘦马踏残月”,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最近几日,常听到关于玉蟾宗的议论,陈枫是很羡慕他们的。生命中若无风月与心灵相系,一腔浓浓的惆怅又何处排遣?皎皎明月尚有阴晴圆缺的憾事,何况芸芸众生?更多的不过是无穷的浩叹罢了。尤其是那些精神上的文字,最适宜的便是深夜慢慢读来。从平静地打开书页开始,可以一直读到雄鸡唱晓,一直读到荡气回肠。这种感受除了文字,别的事物都不能给我们提供。文学的价值正在于此。
不知不觉,陈枫不由自主长身而起,脑海中浮现出了儒家功法中的那些字眼和图谱,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盈上心头。陈枫逐渐感悟到,儒家功法修炼的乃是一种精神,一种浩然之气。
陈枫读书不过,但是对于这种精神却有相通之处,因为二者的一个共同点都有悲悯。陈枫的前途无可限量,可和其他的秘界天才不一样的是,无论陈枫修为有多高,他都保持着对那些善良弱者的同情。
想到这里,陈枫仿佛看到了一个个伟大而平凡的灵魂,他们或奉献或拼搏,铸就了自己的丰功伟业。也许自己曾经感到茫然,曾经惭愧于自己的愚昧与渺小。可是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种精神如大剑一般毅力。
这个夜晚,鹿鸣峰不睡的大概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可面对着同一场雨,却只有陈枫在抒发着这样的感慨。秘界之中,故事实在太多了,挥洒不去的,只有不屈不挠的壮烈和脉脉的温情。
这一刻,玄阴洞外异常宁静,雨声仿佛也不存在了,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刻,鹿鸣峰上喧响不已,这里有弹铗而歌的壮怀,中流击水的气魄,和铁马冰河的血鸣!
这一刻,陈枫无比专注、沉静、平和、深邃。不需要穿着得体的衣服,不需要描画高贵的装饰,一种担当的气质洋溢在他身上,让人不敢轻视。
韶华一日日流逝,纵然有千般能耐也挽留不了自己的青春,但是可以挽留住一颗不屈的心。试看秘界的山山水水,那些荒僻的角落里,一样有如火焰跳动的激情。哪怕是有一日容颜老去,白发苍苍,皮肤松弛,牙齿透风,依然可以拥有不输于年轻人的魅力。
陈枫睁开了眼睛,喃喃地道:“为世忧乐者,君子之志也;不为世忧乐者,小人之志也。”
一场夜雨,终于让陈枫对儒家功法有了一些体会。
惊喜犹未完。半晌之后,陈枫的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整个人对秘术的领悟又加深了一些,秘力也陡然增加。陈枫知道,自己徘徊了很久的瓶颈终于迎来了突破的机会。他赶忙再一次收摄心神,全身关注控制着秘力,体会着这奇异的感觉。好在,他晋级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已轻车熟路。在他体内,又一个秘穴由无到有,由初而全。随着他一声长啸,陈枫的修为一跃进入了三星秘士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