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楼。
安安静静的,只是依稀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枪声,但在这里听来,那血雨纷飞的血杀场似乎有些悠远而飘渺。
黯淡了刀光剑影,这里只剩下了冷清。
叶无双的病房内,秦歌仍旧是那般静静的坐在床前,一双清亮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床上的男人,看的时候很用心,似乎要将男人那棱角分明的模样永远镌刻到自己内心深处一样,纤长如玉的素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脸颊,似乎,在她眼中,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个男人的存在一般,枪声、爆炸声、喊杀声仍然在耳旁回响,但却充耳不闻,只是安静的为叶无双整理着形容。
毫无征兆的,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教士就已经出现在秦歌身后,躬身道:“嫂子。”
声音,在黑黢黢的有些空旷的病房内回响,显得这里愈发的冷清了。
秦歌似乎早就猜到教士会来一样,半点儿惊讶都未曾露出,只是淡淡道:“你们圣父那边怎么样了!?”
教士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秦歌打断了:“你们圣父那边怎么样了!?”
这一次,语气加重了一些。
教士无奈,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如实说道:“还是一样,医生刚刚为―一―本―读―小说 {y}{b}{d}{u}他做完晚间的检查,身体状态正在飞快恢复着,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了。”
说着,教士不禁看了一眼床上的叶无双,怅然叹了口气。
圣父也即将醒了?那么……魁呢?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亦或者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不过,这种悲观的想法,教士很快便将之收敛了,道:“不过那些医生都被吓坏了,检查的时候都哆哆嗦嗦的,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呵呵……很正常。”
秦歌笑了笑,抬起了臻首,纤长的玉颈划出一道迷人的弧线,双眼有些迷离的看着屋顶的灯,轻声道:“哪能不怕呢?他们都是一些普通人,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晚上五点下班,按月纳税,按月还房贷,规规矩矩的活着,一生也不曾做过半件大错之事,也没有行过什么担着性命之忧的危险举动,如今忽然撞上这事情,子弹就在脚底下一百多米的地方穿梭,死亡就在眼皮子地下发生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刀子就会降临到自己的脑袋上面,害怕也是正常的。”
教士目光一闪,随即问道:“那么……您怕么?”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就连教士都有些惊讶了,他是那种如非必要,绝对不会有半句废话的人,可如今,在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和这个女子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着实令他惊讶。可话几乎是不由自主就从嘴里跑出去的,具体要问个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这个女人本身的人格魅力,或许也是自己已经绝望了,索性也就放松了。
“你觉得我怕么?”
秦歌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教士一眼,眸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华。
这一眸,让教士顿时低下了头,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坐在叶无双身边的女子,陡然高大了起来,渐渐的……竟然与叶无双重合了!
那双眸子,清亮无比,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打心眼里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这种感觉,教士只在叶无双身上体会过!
只不过,叶无双身上的是一种大气,一种气势上的绝对溃压!
若为友,让人情不自禁的愿意跟随――相信我,没问题!
若为敌,让人不可抑制的颤抖恐惧――镇压你,没商量!
骨气、傲气、霸气、精气、神气……这一切,合起来,叫做――大气!
而这个女人,却是一种浩瀚如海的深邃,和洞若观火的睿智!
海,其实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存在。
平静的时候,滋润万物,容纳万物,波澜壮阔,一望无际,可以容纳这个世间的一切。
发怒的时候,怒浪席卷,绵延不绝,毁城灭地一瞬间!
这个女人,就是大海!胸怀如海,睿智如海,平静暴怒皆可怕!
仅仅是看了一眼,教士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道:“您自然是不怕的。”
说着,已经不动声色的垂下了头,低声道:“但是……我建议您还是离开吧!只要您答应,就算前面横着千军万马,铁卫也能护卫着您杀出去!当然,这和您怕不怕死没有关系,只是给议会保留一些火种而已,现在正是议会最脆弱的时期,万丈高楼,不能因为这瞬间的虚弱而崩塌。”
“你终于还是说出了你的想法么?”
秦歌苦笑一声,她早就就知道教士会这么说了,所以才在一开始以叶震麟为话题打断了教士……因为,这个决定她不想做,也不需要做,略一沉吟后,忽然反问道:“如果我们离开的话,那剩下的人会怎么样?”
“当然是留下来断后了。”
教士想都没想就说道:“他们愿意为了您和魁献出生命,这是他们的选择!”
“说的好!”
秦歌忽然一声断喝,豁然回头,目光熠熠的盯着教士,一字一顿的问道:“我且问你,他们为什么愿意为了无双和我付出生命?难道没有任何理由吗?呵……若无双在这里立着的话,他会不会离开!?”
教士语塞,不禁垂下了头,过了良久,才低声道:“魁若在……他自然会领着我们战至最后。”
“这就对了。”
秦歌放缓了语气,淡淡道:“我说过,在无双醒来之前,一切都按照你们以前的规矩办事。以前,他会陪你们战至最后。那么现在……我也陪你们战至最后!我虽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领你们冲锋陷阵,但却能坐在这里,用我这双眼睛看着你们战斗,与你们同生共死!当你们全部都倒下的时候,我秦歌用我的血来祭奠你们至死不渝的忠魂!”
教士被震撼了,完全没想到,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如此气魄,试问古今中外,有几个女子能有?不过,却是不得不劝道:“嫂子,现在情况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的!今天,我如果和无双从这里离开了,哪怕哪天无双醒了,估计也会怨我一辈子,永远活在愧疚里面!呵……一个首领弃下自己兄弟,自己却独自逃生的组织,存在还不如亡了!”
秦歌笑了笑,道:“诚然,从理智的角度上讲,我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做正确的做法。可是……”
说此一顿,秦歌忽然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拔高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可是我是个人,我不可能像个机器一样每天都精密的算计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有我的感情,我也有我感性的一面!虽然我知道离开是对的,但我就是放不下那么多愿意为我断后的人独自逃生!既如此,错一回又何妨?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对和错两个字能形容的了的……”
教士愣了,站在原地苦笑连连,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不会走的!你去告诉下面那些正在血战的勇士――他们的魁在后面,他们的嫂子在后面,如果想让我们死,就放那些歹徒上来!”
说完,秦歌转回了身子,轻轻抚摸着叶无双的脸颊,原本清亮而犀利的眸子瞬间转为温柔,柔如水,轻声道:“他在这,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教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缓缓离开了,当关上门的瞬间,依稀听到,那个女子坐在病床前轻轻诵出了那段熟悉的誓言――“入得此门,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又何欢,死又何妨;义字当头,退无可退;福祸与共,九死不悔!”
那是他们曾经在铁王座下的宣誓!
……
出了门,虎牙、隐杀、冷箭等人顿时就围了上来。
虎牙有些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嫂子她愿不愿意带着老大先走?”
教士摇了摇头,黑袍笼罩下的他那双闪烁着幽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轻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嫂子说不愿意离开,我反而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确实……”
冷箭涩声道:“虽然理智上来说,觉得嫂子如果选择离开的话是正确的选择,可抛下那么多兄弟独自离开,确实让人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
“……”
一直都在沉默的血手忽然抬头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这位嫂子可是和主母很像啊?”
“不像……”
教士苦笑道:“主母对于我们来说,是好兄弟,是咱们永远的大姐头,能领着咱们冲锋陷阵,能和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可是这位嫂子……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魁啊!这两天你们也见识了她的手段了,将一切都打理的有条不紊的!当初咱们要是没请出她,现在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那种安抚人心,和华夏政府周旋的种种手段,可不是主母能使得出来的啊……这几天接触下来,我居然产生了这么一种感觉――如果魁真的一睡不起了,有嫂子引领着咱们,议会绝对不至于衰落!”
此言一出,几个铁卫顿时陷入了沉思。
这一想……心中也渐渐惊讶了起来!
叶无双倒下了,议会的领路人倒下了,按道理说,下面的人早应该乱成一锅粥才对,可这个女子……却硬是用一系列的手段给压下来了!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从这个女人嘴里出来的每一条命令,看似简单,看似不留痕迹,其实都有深意!
此刻细细想来,几个铁卫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入神,因为秦歌的每一个命令,其中种种意图,都值得人深思才能想明白,如果真的要用言语来形容这个女人的话,那就是――智慧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好了,都别瞎琢磨了!”
教士也是点到为止,而后抖了抖黑袍,轻声道:“既然嫂子不愿意走,那么咱们也就唯有死战一途了。北极熊现在正在下面与人血战,咱们也不能闲着,都做下准备吧,如果那头死心眼儿的蠢熊挡不住了,咱们就是横在嫂子和老大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了!那头蠢熊可是说了,如果那群人冲上来了,他希望在嫂子和魁受到伤害之前,咱们几个都横在这地上!”
说完,轻飘飘的就离开了,一直走到安全通道门口的时候,才回头,黑袍笼罩下的他只能看见面部轮廓,依稀可见那是一张有些呆板的脸,但此刻却在抽动,似乎在笑,道:“议会最艰难的时候到了,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所有重要人物都被别人堵在一起围攻!”
“各自保重,我的兄弟。”
语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