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笑着起身相送:“原该陪妹妹走这一遭,只是我这宫里还有两件琐事料理,”说着冲宫女挟絮吩咐:“你领着容贵人去一趟西配殿卫常在那里。”
容悦自然谢过,随着挟絮去了。
西配殿地方虽小,院前却遍植翠竹苍松,门上又挂着浅碧色的湘妃竹帘,更显的清幽静谧,正门左右均有条幅,正中匾额上书三个篆体大字‘抱素轩’。
和萱跟在容悦身后,见主子先迈步又退回来,不留神险些撞上,只见容悦再次退回台阶下,又往那牌匾处打量了几眼,不由问道:“小主在瞧什么?”
容悦唇角微微一撇,随即又恢复如初,只冲和萱低声吩咐:“待会子要客气些。”
挟絮原在一旁跟着,听到这话,眉目间精光微闪,向内报道:“容贵人来瞧卫常在!”
接着听见帘声响动,一个碧色衣裳梳螺髻的宫女挑帘子迎出来,请了个双安道:“贵人吉祥!”
容悦微微颔首。
挟絮便道:“诗成,容贵人来送五月节的赏赐。”随即又冲容悦行礼告辞。
诗成便将人迎了进去,屋内起坐处清一色是小叶紫檀的家具,却多漆成碧竹翠色。凡是诗书字画也均是名人手迹,槅扇上的帐幔也是天水碧的纱罗。
和萱也觉此处布置雅致不比别处俗浊,她久在公府侍奉,也有几分眼力,左右打量着,单只墙脚那张填漆紫竹摆台上放着一盆冻石水晶月下闲游山子便顶的上寻常官宦人家一年的开销,临窗海棠填漆炕桌那副茶具想必是用整根翠竹节雕成,国公府也曾有一套相似的,只不如这一套自然巧妙。
她也知卫良莳身份卑贱低微,如今这番地位待遇,自然是因皇帝宠爱之故,想到这越发好奇,只见内室听见动静,一个浅紫衣裳的宫女搀着个碧草色对襟衫,梳着绷头的美人出来。
诗成有眼色,上前道:“常在,这是容贵人。”
容悦入宫,嫁妆一水介送进来,惊动了大半个后宫,卫良莳又岂会不知,她抬眼一打量,眸中便多了两分灰暗,到底是家世显赫,一入宫便是贵人的头衔,她薄叹一声,莲步上前,由画就搀扶着屈膝请安。
容悦早听说皇帝对她宠爱无匹,才来时又看门口挂着皇帝的御笔,自己算个什么,哪敢托大,忙上前搀住她,指尖擦过,只觉她玉手冰冷,抬头仔细打量她神色,见那张如玉雕琢的容颜早褪去昔日黄瘦之色,只益发清冷逼人,仿若仙子。
容悦鼻端闻及一阵幽香,似兰非麝,便想起那日听惠嫔说过卫良莳天赋异禀,体带冷香,如今见了,方知名不虚传,因她身子单薄不便久立,忙道:“快别多礼,坐罢。”
二人说着在炕上围桌而坐。
卫良莳吩咐诗成道:“还不快去倒茶。”那声音泠泠如幽泉,十分悦耳。
容悦瞧见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到皇帝身边来,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皇上又怎会喜欢自己呢?想到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接过诗成递上的犀角杯,定一定神,方道:“瞧妹妹身子柔弱,平日要好生保养。”
卫良莳只淡淡说道:“想来人这一生总有定数的,保养不保养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捱个三五日罢了。”
容悦想起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两相对比,心中难过:“妹妹别这样说,你若有个不好,皇上岂不忧心。”
卫良莳冷漠一笑,吩咐诗成道:“去将我前儿写的那一幅字取来。”
诗成应声去了,不多时取了支立轴来,容悦见是白檀木的轴身,白绢糊裱,便知是极讲究的,又不知该不该当着她打开,遂抬目望去。
卫良莳道:“良莳常念着贵人昔日搭救之德,无以为报,遂写了这幅字,权作回报之礼,还请贵人不要嫌弃。”
容悦便知她是说那时被安嫔掌掴之事,嘴上道:“常在太客气了。”说着将立轴交给和萱,心中暗暗想着,拿这个去向皇帝换钱,想必能换不少,给自己就鸡肋了。只是又瞧她瘦弱,心中怪自己太过自私,她瞧了瞧桌上的西洋自鸣钟,说道:“眼下快到午时了,想来常在也要歇午觉,我还要去承乾宫回话,改日再来和妹妹说话罢。”
卫良莳倒是站了起来,送她到门口道:“贵人慢走。”
容悦听到这话便回过头来,搀起她道:“咱们既在一处共同服侍皇上,又何必多那些虚名,我痴长你几岁,便托大称你一声妹妹罢。”还有些话,到底顾虑着没有吐口,只含笑望着她。
卫良莳盈盈一拜,叫了声:“姐姐。”
容悦点一点头,转身离去回了承乾宫,因内务府的人在里头回事,雅卉便叫她在廊下等,眼下端午重阳之日,又正值午时,太阳滚烫如热炭,虽在廊下阴影里,却也焦人。
容悦少不得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去向佟贵妃回了话,佟贵妃见她面色不大好,只说:“这宫务又多又杂,内务府的人也都不尽心,一桩桩一件件的,不过叫你多等了会儿,倒这般不情愿地摆脸色给谁瞧?”
容悦许久不曾受这样的气,可到底她位份高,又想着大封六宫在即,这会子跟她闹别扭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当下只好忍下,温声道:“娘娘说的是,这宫务当真难料理,我不过才替娘娘办了这一回差事,就忙乱的手足无措,日后还要请娘娘多多教导才是。”
佟贵妃原不是口舌尖利之人,这话倒噎地她无处下嘴,只不大高兴道:“你知道便好,宫中上下诸事缠绕,脱不开身,皇上又一股脑地甩给我,真叫我忙的个脚不沾地。”
容悦暗中好笑,方才还隐约听见内务府的人小声嘟囔佟贵妃办事拖沓来着,当下她也笑着回:“正是皇上看重娘娘才干呢。”左右说好话又不要钱,若无那些不可化解的恩恩怨怨在,她乐的把佟贵妃收买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