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卉见她面色不豫,忙又道:“娘娘也莫要焦心,这孩子出世前一日,太和殿就引来天火,太皇太后也觉得这孩子不吉利。娘娘大可去太后跟前吹吹耳边风,想来这孩子也落不到宜嫔自己身边,儿是娘的心头肉,六阿哥又是她第一个孩子,想来也够她受。”
佟贵妃想到这才略略舒服些,又道:“德嫔的胎相也极稳,再有两个月也该临盆了。郭贵人的孩子,那喇贵人的孩子,一个个都好好的,”佟贵妃反手打落了那景泰蓝的点心盘子,绿豆糕滚落一地,那一张芙蓉俏面上却落下泪来:“为什么就本宫保不住!”
雅卉只得安慰道:“娘娘放宽心,这回不过是地震里惊了脉,想来也是这孩子跟您没有缘分。以万岁爷对您的恩宠,您迟早会再有的。”
佟贵妃想起表哥,只顾自拿帕子抿着眼角,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他现在只怕美人入怀,早已是乐不思蜀了罢。”
雅卉道:“娘娘别多想,万岁爷此行是去养病的,一个嫔妃都没带着。”
佟贵妃冷冷道:“他能带谁?德嫔要生了,宜嫔刚生完,剩下的,荣嫔年纪大了,又连生六胎,身材发福变形,惠嫔是早失宠了的,打我来,就没见皇上翻过她的牌子。可即便一个不带又能亏了他?多少小狐狸期着盼着爬上龙床呢,先前是卫氏,这会子,又不知道是谁。”
说到卫氏,雅卉道:“卫答应还是那副死人样子,只是去翊坤宫看过两回宜妃,剩下的时候都待在钟粹宫看书。”
佟贵妃蹙起柳眉:“你说这个卫氏,怎的如此不知好歹?皇上喜欢她,还跟欠了她似的。”说着叹气道:“我在她身上算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瞧着生了副好皮囊,却直是个银样镴枪头,皇上现在也不搭理她了,如何能替我进言?”
“可奴才瞧着咱们万岁爷还是极喜欢她的,”雅卉道:“叫我说,想必就是娘娘待皇上太过上心,万岁爷就不珍惜了,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瞧这卫答应不就如此么?打从弥勒院回来,万岁爷打发人给她送东西也不理,偷偷跑去瞧她,还吃了闭门羹。若不是吹了夜风,万岁爷怎的就着了风寒了?”
佟贵妃冷笑道:“如此也好,万岁爷从卫答应那吃了苦头,若真上我这儿来找填补,说实话我还真难为情,就便宜那个小狐媚子了罢。”
雅卉也道:“正是,奴才瞧不过是几日新鲜,不然还不早接进宫来了?听闻日-日都熬着避子汤呢。”
佟贵妃挑眉道:“你懂什么?太皇太后早有严谕,宫外女子不经选秀不能入宫,那女子就这样破了身子,还谈什么选秀啊,除非皇上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意思。”
雅卉连连夸赞道:“原来娘娘早运筹帷幄,怪不得这样气定神闲呢。”
佟贵妃将视线远远落在菱花窗的黄铜包角上,那精雕细镂的云头,在灯光下狰狞的像夜幕下的蝙蝠,奋力挣扎,却也逃不出方寸之地。
马蹄踏起雪水飞溅,数十骑马从林间坡道匆匆策过,为首的一匹玉白马上一抹靓蓝清色,行到近处才发觉是一旗装女子,她视线一扫,见灌木丛中蹿出一只野兔,明眸不由一亮,左手从后侧箭囊中抽出三只素白羽箭,右手搭弓,左手引弦,一只羽箭才发出,左手中指食指快速拈起另外一只箭搭在朱弓之上,如是三次,只听噗噗噗!三次裂空之声,那羽箭次第发出,直将那野兔三面围住。
那兔子却也狡猾,在圈中折了个身欲从缺口退走。
女子又抽出一箭射出,拦住去路,然而放缰许久,马在奔驰之中,人便有些摇摇欲坠,女子只好弃了箭捡回缰绳去驭马。
那兔子正欲逃窜,却只听夺!一声弦惊,一只白翎羽箭射出,直直钉在那箭阵露缺之处,却是比先前三箭都要透地三分,如此五箭,直将那兔子牢牢围住。
容悦舒了一口气,勒住白马回头望去,只见皇帝在她身后不远处策马跟来,今日身着杏子黄绫翻领行袍,外罩着湖蓝箭袖束腰缺襟缎袍,手执一把施朱漆缠金线的御弓,唇角笑意微勾,声音从容:“你骑射的功夫果然不错,三箭连珠,虽气力不足,也足以唬人了。”
容悦嘟着嘴撒娇道:“皇上又打趣悦儿。”说着跃下马去,将那兔子抱在怀中轻柔安抚。
她骤然放缰,那马就有些不安分,纳兰容若本随扈在侧见皇帝只看向容悦,怕惊了圣驾,忙跃下马去,牵住那缰绳。
容悦今日穿着靓蓝色湖杭素面旗装,天水碧色的坎肩,出着寸许的白色风毛,半弯髻上围着雪狐围髻,衬的眉目秀美,朱唇琼鼻,此刻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玉兔,颇得两分月中嫦娥的神韵。
容悦抱着雪兔走近皇帝,抬头娇问道:“皇上瞧,是不是极有趣?”
皇帝按辔往她怀中瞧了一眼,面上浮起一丝淡笑,却是答非所问:“你一箭射死它不就得了,偏这样费事。”
容悦自抄经来总不愿随意杀生,眼下只笑着说:“皇上难道没听过‘网开一面’么?”
“朕倒是听过疏而不漏,”皇帝唇角微抿,却仍是笑道:“你喜欢就好。”
容悦才俯下身将那兔子放归山林,转身走回来,只见纳兰容若立在原处,躬身奉上缰绳。
容悦垂目接过双色编织小牛皮软鞭和缰绳,并未多看一眼,踩在马蹬轻轻一跃,已如飞燕般轻巧落在马鞍之上,跟在皇帝身后按辔徐行。
起初瞧见纳兰容若扈从御驾,她只略有些尴尬,后来想想,二人并无什么牵扯,眼下她一颗心也都扑在皇帝身上,也就坦然面对了。
皇帝见她精神极好,比之前阵子更显得活泼爱笑,朝气蓬勃,不由宠溺地笑问:“今儿累不累?”
容悦摇头道:“不累,略出些汗,倒更精神似的。”说到这,想起皇帝只陪她散步骑射,不由又染上一丝忧色,柔声问道:“皇上,您今日真的不用去见大臣么?”
皇帝笑道:“放心,朕已处理妥当了。今儿只抽出空来陪你。”
容悦才略略安心,一时间只觉受宠若惊,晶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他从容谈笑,只按下心头的话不表,与皇帝指点路旁风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