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姨娘何若惠一再保证,不仅皇上龙体欠安许久未翻牌宣嫔妃侍寝,而且中午大祭时也禀告过皇上自己身子欠佳,因此皇上绝对不会宣她觐见,更不可能前来翡翠轩。可是,本就心虚的关玉琳躲在帐幔低垂的床上,又怎么可能镇定自若?
竖直了耳朵,时刻倾听外面传来的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宫女的走动声,都会让关玉琳惊出一身冷汗。
同时,关玉琳还时刻担心着乔装成自己,偷偷溜出内皇城的姨娘何若惠。总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姨娘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不会被人认出来吧?明天早晨能否顺利归来?”
至于姨娘何若惠能否找到心仪的男人,能否顺利借种,就不是现在的关玉琳所关心的事情了。
好在翡翠轩的宫女都很听话,很有规矩,有姨娘离开时自己假装说的那一句“不许打扰的话”,果真没有谁敢擅自走进卧室。
每当皇宫内响起夜里报时的钟磬之声,关玉琳总会屏息静气地数着,唯恐遗漏一下。终于数到三更,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关玉琳便不再担心皇上会在这深更半夜前来翡翠轩,所有心思都跑到心悦来客栈的姨娘何若惠身上。唯恐她那里会出什么乱子,若早晨不能按时返回,一样会害了自己,害了自己的爹娘和家人。
精神长时间高度紧张之下,当心情略微放松一点,人最容易犯困。此时的关玉琳便是如此。虽然心里还记挂着姨娘何若惠,可眼皮已经重的再也难以支撑了。
一直没敢躺下来,盘腿而坐的关玉琳努力提醒自己不能睡,绝对不能睡。万一睡着了,不了解宫内规矩的自己万一睡过了头,被走进来服侍穿衣洗漱的宫女发现了,岂不要前功尽弃?
就在关玉琳与睡神艰苦争斗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的太监的一声喊,如同九天惊雷般,顿时把关玉琳震蒙了。哪里还有什么睡意,感觉胸口的一颗心都已跳到嘴里来了。
“皇上驾到――!”
许是因为没有听到反应,外面的太监于是又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何美人还不来跪接圣驾?!”
“罢了,何美人身子有恙,就免了吧。”
彻底被震蒙的何若惠不是听不见这个苍老而又毫无底气的声音,可是她根本就动不了。即便是听到慌急跑进来的宫女正站在床前小声催促,依然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
“万岁,何娘娘晚膳后因身体不虞便回卧室躺下了,至今叫不醒。”
“蔡太医进去看看吧。”
“是万岁,老臣遵旨。”
听到这里,关玉琳终于明白了,看来皇上是专程带御医给姨娘看病来了。若不是中午大祭时,姨娘非要多嘴说自己身子有恙,何至于会把皇上招来?
当年迈的蔡太医在宫女的引领下走进卧室时,关玉琳终于可以行动了。仰身往后一躺,随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同时,把头上的头发弄乱,故意遮挡住了大半个脸颊。
“请娘娘舒臂。”
十分缓慢小心地,只是在帐幔下露出了一小截手指,关玉琳便停下了动作。是宫女轻轻抬起她伸出去的胳膊,稍微向往拉了一点,并用一个软枕头垫起来,在皓腕上盖上一张白绢,蔡太医这才敢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小心翼翼搭在关玉琳的寸关尺三处。
诊过一只胳膊,又换了另外一只,足有一刻钟时间,年迈的蔡太医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不过,脑门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了。
明明脉象悠长,只不过稍显短促宏大而已。蔡太医竟然没有诊断出帐幔中的何美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知道不能久待,只好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颤巍巍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如何?”
“启禀万岁,何娘娘脉象宏大而短促,遍体香汗,想必是得了心悸之症。”
实在是不敢说“何娘娘身子”康健之类的话,蔡太医只好蒙了一句。刚才诊脉时,虽隔着一层白绢,蔡太医还是感觉到了指尖上传来的微微汗渍,所以才会如此说。
“心悸之症,何以会如此?”
是啊,身居皇宫内院何以会出现被惊吓后才有症兆呢?年迈的蔡太医更想知道。
“翡翠轩今日可有人来过?”
“启禀万岁,今日辰时中,何娘娘娘家外甥女,应天府关郡王之女关玉琳郡主来过,晚膳后方才离去。”
“哦?既是自家亲眷何以会受到惊吓?”
“奴婢不知,当时并未发现异常。”
躲在帐幔中的关玉琳听到这里,知道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不然一定会穿帮。
急中生智,关玉琳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啊――!谁,谁,恶魔,不要啊――!”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进去服侍!”
跪在地上的宫女急忙跑进去,伸手就想把帐幔拉起来。不过,却被关玉琳从里面死死拽住了。
“万岁,想来何娘娘一定是受到了恶魔的惊扰。”
“哼,一帮废物!”
因一时怒气攻心,体弱的皇上稍微喘息了一会,才接着对蔡太医说:“需要用药吗?”
“何娘娘年轻又一向体健,服食少许‘柏子养心丸’即可。”
“好吧,你去办吧。”
“老臣遵旨。”
“回宫。”
“起驾回宫。”
听到这里,帐幔中的关玉琳知道,总算是平安度过眼前这一劫了。
皇上离开之后,蔡太医很快就打发人送来了所谓的柏子养心丸。并没有撩起帐幔,依然躲在里面,伸手接过宫女端上的温水以及递来的药丸,只是把水喝了,药丸却被关玉琳顺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不要打扰本宫,本宫要睡觉。”
“是,娘娘。”
其实,关玉琳不知道的是,刚才不得不假装受了惊吓大喊的那一声,已经引起了宫女的注意。慌急之下,别说关玉琳忘记了掩饰自己的声音,即便想要模仿何若惠也是很难做到的。
可是,即便宫女心生怀疑,就是再给她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揭穿。一旦发现帐幔中大床上的人不是美人何若惠,首先受责的必定是她们。毕竟宫女的本职就是负责照顾各自主子的,若是连主子都换了人,自己却还蒙在鼓里,定然难逃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