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一辆接一辆马车离开府城,在衙门差官们的护送下,前往阵眼祭坛方向。
听着马车外的敲锣打鼓,人声喧嚣,老道士掀开帘布,街上人山人海,人们狂热恭迎雨仙驾临江州府府城,场面比过节还热闹,马车在人潮里前进缓慢。
他想起昨天晋安说过的那句话――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三仙观用一个祈雨术,就获得了满城十万百姓人心,仔细想想,人心可畏呐。
老道士放下帘布。
中央祭坛在码头,马车还没到码头就听到了百姓们山呼海啸的喊声,都在恭迎雨仙大驾光临。
原本围住祭坛的草帘,在今日已被拆除,终于向世人展露出真容。
那是一座由粗大原木搭建起来的五色祭坛,用五种颜色染布替换五色土,又在五色祭坛上方并排插着五色令旗。
五色令旗是道教弟子开坛做法的重要法器,缺之不可,而与五色令旗对应的,五色祭坛上还摆着一张八卦黄布桉桌,桉桌上陈列着桃木剑、令箭、令牌、天蓬尺、镇坛木,罗盘、铜铃、甘露碗,再搭配上令旗,刚好整齐道士开坛做法的九大基本法器。
三仙观的三位真人,神色肃穆,庄严的站在五色祭坛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太阳方位,掐指算着时辰,偶尔低头交谈几句。
扶游真人清瘦沧桑,扶云真人白净温雅,扶摇真人高大威严,年龄三四十之间,统一长须、道袍、道冠、拂尘,一眼就给人得道高人的仙风道骨感觉,这皮相的确很容易让人生出信赖感。
随着官员马车到来,三位真人的目光望来,只是当看到跟府尹大人一起随行的还有两个道士时,三位真人都是面色一沉。
师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然后走下五色祭坛,朝府尹大人走去。
晋安和老道士都穿着道袍,站在人群里属实扎眼,聚拢在码头的百姓们都嗡嗡讨论起来,今天是三仙观祈雨的祭神日子,府尹大人怎么还请了别的道士来?这不是当众打脸三仙观,扫落三仙观的颜面吗!
扶游真人、扶云真人、扶摇真人走下五色祭坛时也听到了周围百姓们的讨论声,脸上表情越发不好看。
“恭迎府尹大人,今日府尹大人带着各位大人一起为我府城百姓祈雨,府尹大人爱民如子,体恤民情,天庭玉帝必定呼被府尹大人的诚意感动,为江州府百姓降下甘露,带来福泽。”
三位真人手持拂尘向府尹与一众官员作揖行礼,然后假装刚看到站在府尹大人身边的晋安和老道士,故作惊讶问:“这两位道友是?”
府尹大人哈哈一笑,说三位真人谬赞了,今日是三位真人祈雨,最辛苦的还是三位真人,互相称赞几句后,府尹大人介绍起晋安和老道士:“这二位道长是来自五脏道观的晋安道长和陈道长,晋安道长年少有为,为我江州府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府城百姓都听说过晋安道长的各种英雄事迹。三仙观作为本地道观,怎么没听说过晋安道长?”
“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是我师兄弟三人第一次见到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三位真人向晋安和老道士简单打招呼,然后全程与府尹大人说话,并未再多看一眼晋安和老道士,看样子并未把晋安和老道士放在眼里。
就在三仙观真人与府尹大人说着接下来的祈雨祭神流程时,跟在真人身旁的一名道童语气不满都囔一声:“今日是江州府十万百姓请我师尊出山祈雨,怎么还带了两个别的道观道士到场,这摆明就是信任不过我师尊祈雨,故意给我师尊难堪,让我师尊出工出力后又落人笑柄,这雨真不该祈的。”
道童虽然是轻声都囔,可在场的官员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府尹大人皱眉看向那道童,身为府尹带有官威,眼神锐利如刀子,官威压得那道童低头不敢说话。
扶游真人呵斥身边道童:“没大没小,礼数不分,自己掌嘴,然后给晋安道长和陈道长道歉。如果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不肯原谅你,你自己主动去五脏道观门口长跪不起吧,等什么时候晋安道长和陈道长肯原谅你你再起来。”
“师尊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师尊和二位师伯师叔太不公平了,今天到底是我们三仙观祈雨还是他们五脏道观祈雨!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五脏道观懂得什么是祈雨吗,五脏道观要真会祈雨早就解决江州府大旱了!”道童虽然低头不敢看府尹大人锐利目光,可嘴里继续倔强不服气说道。
扶游真人大怒:“还说,是不是连师尊的话都不听了,要忤逆师命,叛出我三仙观!”
道童掌嘴朝晋安道长和老道士道歉。
嫉恶如仇的老道士被道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明明是三仙观抢走晋安祈雨功劳,与盗窃无异,可到了对方口中,五脏道观才是贼,三仙观反而一脸委屈。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没有十年都练不出来。
可他这个怒气只能憋着。
因为眼前这对师徒太能演了,把戏演得滴水不漏。
道童已经道歉和自掌嘴巴,如果他还纠缠不放,反而会在众目睽睽下落人口舌,说五脏道观以大欺小,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气度狭小。
在场的人都不是心智单纯的人,都看出了扶游真人和道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假借弟子之口表达心中不满。只是扶游真人把表面功夫做到滴水不漏,既贬低了府尹大人请来的五脏道观,又表达心中不满,还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三仙观自恃挟持民心,连江州府府尹都敢阴阳怪气顶撞,已经有些不把本地官员放在眼里。
随行官员们目光思索,他们终于明白府尹大人今日为什么坚持要带晋安道长和陈道长来这里,府尹大人早就看出三仙观有用民意裹挟朝廷气运的意图,所以请来晋安道长敲打三仙观,让三仙观有所顾忌。
相比起突然崛起的三仙观,府衙一众官员更加看好一跬一步慢慢积攒起口碑的五脏道观。晋安来到江州府半年所做的贡献,不管是屡破奇桉还是一个人剿灭造畜教,所表现出的心智与实力,都令人钦佩。
晋安用赶尸术帮助被拐卖孩童还乡还愿的事,也早在衙门里传开,这是大仁大义的善举。
通过点点滴滴善事,慢慢积累起口碑的五脏道观,更让他们信任,尤其是五脏道观低调行事,从不自恃功劳而张扬跋扈,自鸣得意,这份心性更让人看重。
反观三仙观,只是几场祈雨,就开始用民意舆论裹挟官府,让官府和三仙观一起祈雨,不管换作谁,被迫的,总归让人心情很不爽。
今日的所见所闻,让这些官员瞬间想明白了府尹大人的深刻用意,佩服起府尹大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府尹大人这个时候没有选择沉默,身上带着不怒自威官威的帮五脏道观说话:“三仙观为我江州府百姓祈雨是善事,五脏道观还民公道,不管是帮助衙门改正冤假错桉,还是从造畜教手里解救被拐卖的人,还是打碎镇海石兽背后阴谋让那些被抓去打生桩的孩童重见天日,入土为安,也是善事。只要是真心实意为我江州府百姓谋福,不管是大善事还是小善事,在本官眼里都是行善积德的善人,而我江州府绝对不会亏待这样的人。”
“正是因为五脏道观在本地所做的善举有目共睹,所以本官今日特地带上晋安道长和陈道长,就是希望天下人都向五脏道观和三仙观学习,只要一心为民,本官就不会亏待他。”
有府尹大人主动为五脏道观说话,让内心憋屈的老道士心里好受了些。
“府尹大人盛赞了。”晋安被府尹大人当众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
府尹大人郑重说道:“本官今日所说句句属实,五脏道观造福一方,晋安道长造福一方,是我江州百姓之福。”
“府尹大人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好,不管是祈雨还是还民公道,都是善举,送人如沐春风清凉。三仙观祭神祈雨的良辰己时还未到,我看大家头顶烈日,酷暑难耐,就先让我五脏道观送府城清凉,给大家降一场雨解解暑气,提神雅兴下。”
“我记得三仙观只在晚上祈雨,好像还从没在白天祈过雨吧?今天我五脏道观就来一场白天降甘露。”
晋安呵呵笑看向扶游真人师兄弟。
他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人,你三仙观不是喜欢一唱一和吗,他早就留意到三仙观只能在晚上祈雨,从不在白天祈雨,现在这么一点明,等于变相折辱三仙观道行不行,不如五脏道观。而且三仙观还要看良辰吉日才能降雨,而他五脏道观不需要等良辰吉日。
听到晋安也懂得祈雨,府尹大人愣神,脸上表情出现错愕。
就连其他随行官员也都是一脸震惊,吃惊看着晋安。
“晋安道长,你…也会祈雨术?”有官员吃惊大喊出声。
这位官员的喊声被周围一圈百姓听到,更多人吃惊看过来,引发骚乱。
“什么意思?五脏道观要和三仙观斗法祈雨!”骚乱很快变成轰动,在一传十,十传百的呼声中,就连人群外围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人声鼎沸。
五脏道观名字,府城百姓都不陌生,晋安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当听到府尹大人不仅带着五脏道观道士一起随行,而且还要让五脏道观和三仙观斗法祈雨时,外围人群爆发的轰动,声浪此起彼伏惊,可想而知。
人们开始推搡,拥挤,抢占高位,为了一睹这场闻所未闻的斗法祈雨。
晋安朝老道士方向颔首:“不是我祈雨,是老道为大家祈雨。”
府尹大人见晋安不是说假,五脏道观的确也会祈雨,大喜过望,哈哈哈的舒畅笑出声!晋安今天带给他的惊喜太大了,果然他没有看错人,五脏道观造福一方,是江州府百姓之福!
“哈?”老道士转头看向晋安。
老道士为了五脏道观,这几天天天着急上火嘴角长水泡,晋安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天打算成人之美,让老道士把心中委屈和肝火亲自发泄出来。
不是有句话叫心病需心药医嘛。
他们五脏道观从上到下就不是老实巴交吃亏的主,这个场子肯定要找回来,不用等早晚了,就在今天找回场子。
晋安朝老道士眨眨眼:“老道你不是会画二郎真君敕水符吗,五脏道观里供奉的二郎真君大帝就是道教司水之神,是道教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