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景阳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事没事,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柳辰依这才舒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道:“真的吗?刚才三位前辈都在,看起来事情好像很严重。”
“楼檀修帮了我,但是他受伤了,前辈就带着他走了,我倒没有什么事情。”
柳辰依从他怀中出来,不放心地牵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四处看着,似乎是要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景阳心头暖暖的,柔声道:“真的没事。”
抬起头看着十丈之外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弓林夕,景阳的神情没有多少转变,又埋头对着柳辰依道:“去还春堂帮我照顾下楼檀修好吗?事情的经过,我晚一点和你说。”
柳辰依手还在拉在他袖口上,知道后方有人,却又没有转头去看一眼,哪怕这个人明明也是他的朋友,自己会的菜不少也是向他所学,此时却将对方当做了空气。对景阳点了点头,柔声道:“那我们晚一点再做菜。”
景阳心想她对于做菜这件事真的很执着。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柳辰依抿了抿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就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你自己小心。”
“嗯。”
而后快步向着还春堂的方向跑去。
林夕的目光也一直锁定在她的身上,然而从始至终看到的都是背影。
如果真的要这个女孩做出一个选择,那么她的选择已经做出了。
柳辰依正是因为对楼檀修还心怀感激,所以才选择了无视,不过对于楼檀修来说,这样的无视却比喝骂和拔剑相向更让人难受。
……
慕容断和唐欢因为先前一箭的关系,同时出现在了景阳居住山头对面那座山上的凉亭中,凉亭视线开阔,能够将下方情况一览无余,不过却听不清下方的对话。
唐欢依然傲然如兰,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对站在他身侧的慕容断,也仿佛是街畔路人,素不相识一般,相距数尺,却好偌遥隔千里。
慕容断砸砸色,道:“这个师弟还是个花花公子?”
亲眼目睹了柳辰依从山上下来,又与他窃窃私语,小鸟依人,唐欢的面色却没有什么改变,好似她天生便没有什么表情一样。
她转头看了一眼慕容断,不言不语。
慕容断则望向了林夕的身后数十丈之远的林中,默默看着前方一切的陈塘,知道他在这里并非只是看客这么一回事,道:“你是不是做得不太对?”
慕容断所指是她对陈塘的绝情一事,如此冷厉的言语对向一个恋了他三年的男人,后者所受的伤害自然不用言喻,此时出现在这里,也表征了很多含义。
唐欢终于开口道:“我欣赏景阳,仅此而已。”
慕容断神情严肃,遥遥看着自己的好兄弟陈塘,道:“那为何不说清楚?你带来的是双方的麻烦。”
“你真的很不聪明。”唐欢道。
慕容断一怔,被人教训总是不舒服的,但回想起文试时候唐欢对自己所用的另一个形容,恍然觉得“不聪明”这个形容已经很温柔了。
“我说得很明白,然而他自己不愿意相信真相,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他心中的怨恨,总要找个地方发泄,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慕容断一凛,旋即叹了口气,道:“师妹你这么聪明,那想必也知道你做的事情可能会毁了他,那为什么又要这么强硬地拒绝他?”
唐欢看了一眼英俊潇洒的慕容断,道:“我怜惜他?那谁来怜惜我?”
慕容断怔而无语。
这东南一九的高山附近出现了诸多闻箭赶来的讲师和弟子,九剑门虽大但是通过栈道和他们本身的速度却好像并无太大空间感。来者不乏比唐欢还要早入宗门的弟子,在看到了场间的对峙之后,所有人又都沉默地且零零散散地伫立在了旁山上,静静观望着场间。
“那是今年的双榜甲一景阳?”
“不错。”
“那个持弓少年是谁?先前那一箭是他射出的?”
“那是今年的总榜甲十,林夕,据说年纪轻轻箭法精湛,也不知入宗门前师出何门,刚才那一箭应该是他射出的。”
“嗯,据说箭千辕讲师收他做亲传弟子了。”
“是吗?或许底子不错,可是景阳是双榜甲一,他如何是对手?这两人之前因为柳辰依那个姑娘有些恩怨在里面,今天的事情想必也是因此而起。”
“那景阳是黄雪梅剑主与陆无琴剑主共同的唯一亲传弟子,今天似乎来得不亏。”
“他要是想赢景阳,除非再射出刚才那样的一箭。”
“你不懂箭术,我懂,那样一箭,是箭道中堪称完美的箭法,整个中州怕也只有元圣霸王弓一人能够做到,这个少年做到了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不可再有。”
“有道理,那岂不是毫无机会?”
“自然毫无机会,景阳之前在武试便能和夸平都交手一些回合,近来又被两位剑主一同指导,同修我九剑门九道中的两道!虽说是累了些,但是强大了也不只一点半点。”
“嗯,昨日习武林的事情也听说了,至今没有想明白他是如何躲开那一箭的……昨天的事情,也是他们二人吧?”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天啊!他去了剑池?那好像是白骨剑?”
“白骨?那是龙牙。”一位讲师出声纠正。
“龙牙?一千多年前轩氏一族的宝剑?天啊,居然会在他的手里。两位剑主的亲传弟子,果然不一样。”
“哼,后辈的小打小闹,也能吸引来这么多目光?”
“刘巨,看则看不看则已,三十年一出的双榜甲一,难道还没有看头?”
按理而言林夕应该很享受这些赞叹的目光才对,自己先前的惊天一箭足够被吹捧许久,可恰恰相反的是,四周陡然而增的目光让林夕浑身不自在起来,那些从高处笼罩下来的眼神仿佛是牢笼将他禁锢在原地难以动弹,因为他总觉得这些目光中,对于自己丝毫的不看好,所有的目光都像在看自己的笑话。
景阳则好偌无事一般一步步向他走来。
手中的龙牙剑一片惨白,阳光下面也森冷一片,他执剑站在了林夕十丈之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林夕施展箭术。
林夕咬了咬牙,面色微狰。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九剑门里来交敌人,其实对于你,本身我是没有恶意的,这些话我之前也有讲过。”
“何必惺惺作态?”
景阳正声道:“不是惺惺作态,而是事实如此。哪怕你跑到柳辰依面前,当着我的面刺激我,我也根本没有想过会和你为敌。”
林夕冷笑一声,道:“是吗?”
“我觉得喜欢便是喜欢,我无权干涉你的喜欢,我也无权干涉柳辰依的选择,她不是我的,虽然,我也是喜欢她的。”
“但是你似乎看问题的方式出了问题,为什么要有嫉妒?为什么一定要觉得这个天下必须要放诸多目光在你身上?为什么柳辰依不能和我做朋友?仅仅因为这些为什么,你便将我视作敌人?”
林夕攥紧了拳头,道:“难道不够吗?”
“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箭师,战场上万步取人首级的可怕存在,但是你偏偏要自己为难自己。”景阳像是一个前辈,在指出林夕的问题,可这样的指出,反而让林夕勃然大怒起来。
“你凭什么教训我?!”林夕咆哮道,“嚣张傲慢,目中无人,四处招惹是非!你以为你哪里好?!”
景阳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还有着些许苍白的脸色道:“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你觉得我哪里都不好,但是偏偏把所有东西都抢走了,可是从昨日到今日,我一直在努力用行动告诉你我究竟是哪里好,可你又偏偏是看不到。”
林夕的手掌怒得颤抖起来,景阳这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而言是种莫大的刺激,他的心神激荡,难以平息,甚至都忘却了那些目光的存在。
“之前说的话都是在咋呼你们,也就是吓退你们,包括那句把你揍到死,并非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不管今天结果怎样,我都希望你明白,我没有将你视作敌人。”景阳说道。
林夕却丝毫不领这些情,冷笑道:“你这是在讽刺我的小肚鸡肠?讽刺我的心胸?”
景阳觉得有些好笑,道:“你喜欢从这个角度看问题?”
林夕鄙夷地看了一眼景阳,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景阳对着他微微躬了一身。
林夕一怔,随即眯眼道:“你要放弃今日的战斗?”
景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本来在我最初的计划里,你的所有帮手全部都改变主意之后,我再和你好好谈一谈,把一切都说清楚,毕竟你始终是柳辰依的朋友,我也并不想与你交恶,化干戈为玉帛,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美谈。”
“但是现在不行了。”景阳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你差点杀了我,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还你些惩罚,而你重伤了我的朋友。让我们二人都差点丧命,本事很大,但是,总要付出代价,他现在昏迷,那一箭之仇,总要我来帮忙还的。”
“所以我一开始跟你说的这些话,是在告诉你,不管我接下来怎么对待你,不管接下下我要怎么还你颜色,其实都只是在回报你刚才的一箭,而以后我们到底是不是敌人,由你做选择。”
说完,景阳再度躬了一身。
“十丈,够你射箭了。”
说完,景阳身形暴动!对着林夕狂掠而去。
动静之间的瞬息转换,让观看的众人心头一惊。
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