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百里秋怡出宫并无太大阵仗,有掩盖真实身份,不想太引人瞩目的原因在,毕竟皇后出宫的事情足够吸引城中所有人的瞩目,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人数少,并不意味着便危险。不提这五位金甲卫以及后方马车中的元尊强者血狂刀,他们聚集一起能够拦下数位元尊的同时出手只一点,单是翰伊城恐怖的治安便足够让任何歹徒打消行刺的念头。
五百息内便能赶到的巡检司部队,还有一座座伫立于城中如俯瞰的巨人一般的角楼,无不捍卫着这支队伍的安全。
景阳不经意的抬头,便能模糊看到这支队伍所经过的区域以及将要经过的区域中,其伫立于城中的角楼上的军士其严肃神情,要比其余角楼上的军士还要高出数分,甚至能够感知到角楼上的符文重械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可以在注入元气后的瞬息之间爆发出恐怖的威力。
这些军士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这支队伍的周遭,任何的异变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手中握紧的霸道长弓也能够让图谋不轨者瞬息之间胸腔间一个血洞。
无形中的保护让这辆坐着而今地位至高的女人的马车,好偌金城汤池般无法攻陷。
……
到达神续堂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知晓今日皇后娘娘将会大驾,将所有今日要看病的病人移去了城中分堂,神续堂中便一片宁静。所有神续堂的杂役和大夫都在神续堂门外恭候这位娘娘大驾。本就是一段冷清的区域,这样的一群人伫立在外面有些扎眼。
百里秋怡到之后又是一些繁文缛节,片刻之后百里秋怡才在金甲卫的护送下走入神续堂中。
蓉儿与景阳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由瘪了瘪嘴,小狐狸一样精怪的眸子甩了他一个白眼。
刚才的事情她还在生气?景阳不由无语揣测。
百里秋怡身后的马车中一人从中现身,景阳才得以见到血狂刀——杨洲的真实模样:
他手中握着一柄和金生几乎一模一样的鬼头刀,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他的刀似乎从来没有清洗过,上面沾染这许多或陈或新的血迹,以及依靠血迹沾在刀上仿佛与刀融为一体的诸多污垢。
如此一把刀让这些大夫以及神续堂的杂役神情为之一变,平日救死扶伤而今得见煞气十足的凶器之一,他们的心里都有怪异难受的感觉,然而还是不得不作礼。面对武神监的监客,这个天下间绝大多数人都没不低头的勇气,何况流露出心中的不满,所以他们的神情都强行做出恭敬镇定的样子。
刀上那股不论其搁置多久都消散不去的血腥之气与神续堂内里散发出的药香充斥相扑,混成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让人们有些头晕目眩。
血狂刀有一张丑陋的脸,脸上满是疤痕与创伤,眼睛更是瞎了一只,脸上坑坑洼洼好偌灼伤,鼻子也没有,是在多年前的战斗中被对手削下。
这般丑陋的面容让所有神续堂杂役彻彻底底低下头不敢再看,触目惊心的长相甚至让巡检司的衙役都心中战栗。按照常理容貌如此的人都会戴帷帽遮住脸庞,然而血狂刀则是挺直胸膛正视前方,并不以这幅尊容为耻,甚至享受别人畏惧的眼神。望着人们惧怕的神情,他那双可怕的黄色眸子里发出一丝平常而又傲然的色彩。
景阳对他抱拳躬身,“九剑门景阳,见过血狂刀杨洲前辈。”
他说得十分自然,好偌眼前之人与金生毫无瓜葛,也好偌身前这人不是一刀便能将他生劈两半的元尊强者。
杨洲看了一眼景阳,目光之中丝毫不隐藏其好奇之色。他知道这个九剑门少年,事实上绝大部分修行者想不知道这个少年都已经不行,不说其九剑门三十年一见的双榜甲一身份,不说武试中诡异至今无结果的战金蒙巫术,只以监察司成立八年来第一个胆敢公然挑衅监察司并且毫不回头的这一行径,便足够他的名字传遍人们的耳朵。
而这个少年能够和金生交手还毫发无伤,也足够他对这个少年产生浓厚兴趣。
他的目光让景阳身旁的楼起略微紧张,片刻后才说话。他的喉咙好像被切割过一般,发出来的声音都沙哑好偌好偌字字断裂,道:“九剑门甲一,果然气度不凡。”
景阳要平静很多,拱手道:“晚辈不才,前辈过奖。”
血狂刀再度看了景阳一眼,饶有趣味的咧出一丝可怖笑意,没有说多余的话,而后便走入了神续堂中。
等到血狂刀——杨洲走入神续堂之后,楼起端详了一会景阳的神情,问道:“你无恨意?”
景阳摇头道:“是非分明。”
楼起不禁笑出声,道:“好一个是非分明。”
景阳的神情则是与楼起相反,他的面容上是深深的担忧。
“血狂刀前辈,似乎不像是来道歉的。”景阳道。
楼起看着前方,低声安慰道:“不必多心,皇后娘娘在,他不可能会造次,况且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景阳摇头,道:“不,嘴里说道歉是很容易的事情,做出补偿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真心真意地道歉往往难以做到。”
楼起看着他,很是无奈地说道:“你的老练很多时候让我总是很难将你看成少年,然而你却又总是像个孩子一样教不会。”
景阳眉头一挑,知道自己又公然不讳地议论朝中重人,连忙道歉,不再多想,作礼道:“晚辈的错,楼大人请。”
楼起又无奈地摇头,很是失望,朝堂中走去。
神续堂之前景阳看望古栋时的那个房间之中,没有其他的人,只有四位恭候的甲一。其中两位躺在榻上,一位至今昏迷不醒,还有一位双眼无神。另外两位恭敬站在屋中,像是两个守卫,虔诚无言。虽说发生如此事情之后无法得到神武接见其实心中颇有微词,不过也无法表率什么,百里皇后这样的身份出宫亲见还是足够他们拿出最恭敬的态度。
场间寂寞无言,唯有宁静与凝重,只有清坠若有若无望向刘眸的目光饱含歉意。刘眸身上的伤有她误伤造成,她一直无法介怀。
来自五大宗门的五位护送因为只是护送的缘故,与五大甲一之间的接见有所差别,按照规矩是丞相接见五位护送,圣上接见五位甲一,所以本次见面代神武帝行动的百里秋怡见的也只是五位甲一。
百里秋怡走入房间之后,只见宛如百里桃花盛开眼前。除了榻上二位,他们连忙跪下身来。
杨洲站在了病房外没有进去,等候皇后的命令。当看到景阳走进,张鹤影的神色几分复杂,之前的事情无法介怀,但是现在并不是重点,所以也垂首没有说话。
“平身,诸位才俊不必多礼。”百里秋怡的声音中含有淡淡的心疼与歉意。
景阳站在楼起的身边,站在门口处,望着古栋心情也很沉重,房间中没有人说话,心头的慨然与惆怅的情绪才刚刚弥漫开,抬头便看到蓉儿对他挤眉弄眼,俏脸上是一些古怪滑稽的表情,脑海中的情绪弥漫变作了雾水。
什么意思?景阳没有反应过来。
楼起不动声色地动胳膊碰了碰景阳,景阳愣了愣才明白所谓何事。他看到四位甲一一时唏嘘不已,之前一位位骄傲如龙虎,再一次相聚却显得有些凄凉,如此剧烈的反差无疑对心神造成不小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规矩。回过神来连忙站到了清坠的身侧,欠身而立。
“真的笨。”蓉儿对这个一般人都给与“聪明”二字为称号的少年一个截然相反的腹诽。
百里秋怡一进入这房间,本来充满了伤病以及药苦味病房之中顿时如百里花开,满是颜色。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刘眸,又看了一眼跟进房中的御医,问道:“万阴谷甲一情况如何?”
这位老御医躬身道:“回娘娘,刘少侠伤势已经稳定,不过会否影响到后面修行已经不得而知,万阴谷同户司之前已经安排下午便送少侠回万阴谷。”
“路途上可否有所保障?”
“回娘娘,王谷主护送,户司也派了五位元师协同。”
百里秋怡点点头,道:“那便好。万阴谷更明白如何对后面的伤势进行治愈。”
御医道:“刘少侠而今情况大致无恙,需要的便是万阴谷最符合刘少侠功法运行的进一步疗理,再调养时日,刘少侠便能康复。”
“通天派甲一呢?”百里秋怡问道。
“这……”老御医面色为难,不知如何接话。
“娘娘,不必在意卑人。”老御医没有说话,古栋却是开口说道。
百里秋怡神情一分落寞,缓缓走到古栋的床头,柔声道:“通天派也没有办法?”
古栋想站起身来,然而身体的糟糕让他一动便痛龇牙咧嘴,百里秋怡示意他不必多礼,他才安稳地躺在了床上,不敢看百里皇后,目光只敢望着皇后的凤衣衣摆,道:“卑人虽今年才正式成为通天派弟子,但实际上因为家父的缘故自小在宗门长大,对于宗门中的情况绝大多数同门弟子了解得还要多,卑人已废。”
百里秋怡不禁动容,蓉儿的面色也不禁微微一白,看了景阳一眼。
景阳抿紧嘴唇,清坠的面色也不好看。作为修行者,他们当然最能理解这样的痛苦,只是轻微的想想如此事情发生在身上,自己会如何,他们便难受得不敢再想下去。
“金生监客……金生他真的是报仇吗?”清坠轻声道。
楼起看了一眼这个并不顺应天命的女孩,颔首道:“虽说是修行界的恩怨,不过微臣当年的确侥幸听闻过此事,却有不假。”
百里秋怡面容上生出寒霜,虽说她不懂修行,无法通过自身元气的波动来一定程度地改变周遭环境,可随着她面色的变化整间屋子都好像凉了下来。
“无论当年事是真是假,都不应该由这一辈来承担。”百里秋怡看着古栋,“金生通缉令已出,也将下放中州各陵,整个武朝都将通缉他,他逃不过去。不管怎样,私自现身重伤五大宗门甲一的事情,便足够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知道百里秋怡是真心还是假意,场间清醒的四位甲一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无论这个朝堂之中有多少道不同的声音,这出戏码始终是一部分重臣的贼喊捉贼,一切都是早已预定的,所谓的代价……即便百里皇后真心实意,也几乎无法做出真正改变。
明确的明白这一事实,也感受得到来自这位皇后娘娘的真挚,古栋依旧感激道:“谢娘娘。”
这个少年还是如此温文有礼,比起景阳不失分寸,哪怕而今已经坠出修行者的行列,这一点也没有变化。
随百里秋怡的意思,一位金甲卫举着托盘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四个精致无比的盒子,但是这做工精细完美的盒子便造价不菲。
“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作为一点心意。”
四个盒子里装的是各自不同的东西,分别到了他们各自的手中。刘眸的与古栋的则分别放在了床头。
以“我”字自称,也博得了不少好感。
“对于诸位才俊以及背后的庞大宗门而言,这点东西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收下。”百里秋怡道。
“谢娘娘。”
百里秋怡叹息了一声,这个朝堂中的确风云莫变,即便是皇后,对于诸多事情的发生以及变幻都感到力不从心,对于日后的事情更是感到由心的不安与寒意。
金甲卫退出之后,面向丑陋至极,以狰狞不足以形容,唯有骇人才能够比喻三分的血狂刀杨洲,躬身从屋外走来。
手中那把沾血狂暴的刀,让人心生无限寒意,不得不与血狂刀三字做出联系。
在一瞬间确定出对方身份,古栋的眉头骤然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