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张鹤影的身影坠落到地面,人们才霎时回过神来。
人们这才意识到,战斗结果已然分出,通天派甲一胜洞天门甲一。
不少人还沉浸在这场令人心有余悸的战斗之中,亲自领会了洞天宗最强武学响樱诀,深深折服,且谁都没有想到张鹤影会在施展完恐怖的响樱诀后自己败倒。不过理解这功法其难的人便明白这是情理之中。
真正强大的响樱诀施展开来是何等恐怖,博览群书者都知道,因为响樱诀永远是描绘传奇历史的书籍中永不落下的一笔。张鹤影以运元境的修为施展这样的程度并不算深的响樱诀其实也是难上加难,事实上即便是这些读过万卷书走过万里路的老者也没有听说过运元境能够施展响樱诀。张鹤影的表现已经极其出彩,而古栋,则更加出色罢了。
张鹤影自己最明白不过,这是他拿得出的最强的力量,没能击倒古栋,那么击倒的便是他自己。
最终站立的是古栋。
当张鹤影坠地之后,禁闭环结界便在监察司衙役的催化下消失,三位身穿绿色官袍的礼司官员立即冲上前准备将昏迷过去的张鹤影带离了场间,然而张鹤影却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在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我没什么事,就是现在无法再战而已。”
像他这样骄傲的人,败在了他原本极其看不起的古栋的手下,别人不禁揣摩着他此时内心的想法,然而他自己却除了感受到屈辱外,还有一丝心服口服。好胜者不是不敢败的人,他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只是还是心有不甘。
刘眸眼中浮现一抹鄙夷与幸灾乐祸的轻笑。嘲讽自己的人与自己落下同等下场,让本就觉得颜面扫地的他心头有了些藉慰,所以他带头鼓掌。
孤掌而鸣,掌声像是耳光声。
“好!”刘眸一边鼓掌喊道。
张鹤影眯着眼,看着高台上的少年,攥紧了拳头。
“来日势必将你揍如猪狗!”
咬了咬牙根之后,收敛下所有怒火,将一颗丹药含入口中。望着从墙上一跃而下的古栋,没有说话,转身颤颤巍巍地朝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官员们看他们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两战完结,中间过程都并不冗长,短暂而精彩,但又仿佛战到了天明一般。这些少年英雄表现出的能力的确值得尊重,所以不少官员还是给以了尊重的目光,五大宗门与武朝关系如何,也并无法改变这些少年注定是中州未来顶梁柱的事实。
清坠上前搀扶着张鹤影坐下,身为今日战斗局外人的她十分温婉,关切道:“鹤影哥哥你没事吧?”
张鹤影微笑着摇摇头,对自己之前对她的排挤感到无比的歉然,然而很多人看向他的目光还是有嘲弄之色,毕竟之前自己嚣张跋扈,而今落败难免如此,所以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坐回了位置上。
刘眸微笑着说道:“我当张少侠多威武?原来不过如此。”
“都是败者,又有什么嘲弄的资格?”张鹤影冷冷地回了一句,目光便投之到了场间。
刘眸冷笑一声,本不擅长口诛的他找不到还口地方。
这些少年而今毫不保留的讽刺嘲弄,让彭九零的面庞上一丝戏虐。
“算计来算计去,却敌不过实力?”对于先前一战,彭九零心头又不禁冷嘲。
披头散发,宗袍上一道道炸裂的口子,脸庞上还铁青泛红,古栋看起来宛如一个病重之人,然而他的脚步却还坚毅。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古栋缓缓走上了擂台。
景阳站起身来看着他,沉默了良久后道:“你不错。”
古栋对着他点点头,道:“你也很强。”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面对张鹤影刚才的出招?”
面对古栋忽然的发问,景阳想了想回答道:“我会用真火诀。”
“真火诀?”古栋点点头,“真火诀的确能够很好克制他的百里桃花,不过之后的响樱诀呢?”
景阳道:“他对付我不见得会用响樱诀。”
“为什么?”
“因为你出拳太霸道,逼得他只能用响樱诀来应对你,对付我却不一定。又或者……我觉得应该是他一早便预料好的,应该他也知道你通天派是擅长这样的武学,所以才会选择在墙头和你作战,响樱诀乱人心智,你掉下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没想到你的意志力这么坚定。”
二人稀疏平常的交流却是在进行一些自己的推测,这些话语传出让一众人不禁隐隐哗然。算计并非不可,景阳的战斗也是在算计,然而若是算计是在破坏比试本身的平衡,那么这样的算计绝对是被人鄙夷的。张鹤影表现如此惊艳,竟然是算计?
这些声音也落入了张鹤影的耳中,加上那些投来的质疑的目光让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片。刘眸先是一怔,随后的目光更是赤裸裸的挑衅起来。
古栋缓缓颔首,道:“有道理。刚才证明自己心切,没有考虑太多。”
“现在呢?”
“被响樱诀折磨了之后,现在反而冷静多了。”古栋说道。
景阳问道:“那很多事情你应该看明白了。”
古栋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之中夜色闪烁,里面泛出的担忧与关心之色已经告诉了景阳他明白了。
景阳颔首道:“你打算怎么做?”
古栋看着他,说道:“你终究抢走了很多的关注,天下人看到的都是你,好也罢坏也罢,你才是身处浪尖的人物。”
景阳点头道:“或许。年轻人也都是喜欢自己能够得到一定殊荣的人,你还是觉得我夺走了你的那一部分?”
“并非觉得,而是事实如此。”古栋道,“我跟你一样饱含争议,然而对于你的争议是出自你自己,对于我的争议却并非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景阳想了想,道:“我不该站得比你高?”
古栋点点头,“你不该站得比我们高,否则也不会有今夜之战。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可能如此便受到挑拨。”
景阳打量了一眼他此时的模样,道:“然而始终还是被挑拨了,可能今日以后我们都无法再保持之前那样看起来友好的关系了。”
景阳问道:“你现在的样子如何与我战?”
古栋呼了口气,道:“因为无法战,所以做决定的人是你,不是我。”
景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微笑着点头。
其余四位甲一里,古栋应该是看问题看得最明白的一位。
景阳侧头看了一眼最高台上宛如一轮红日的彭九零,而后再看着古栋,用只能让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道:“于五大宗门而言,今日他要对付我们,还远远没有达到要求,至少每一位都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今日我们若是不折戟在此,那么都不算达到彭九零的目的。”
因为压低声音的缘故导致声音听起来低沉至极,而低沉之声也让古栋的心情低沉下来,对宴会后面的事情不尽担忧。
景阳接着道:“我们几位都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水平,证明了自己的确值得尊重,证明了五大宗门只在短短时日里都能将我们培养到足够高度,所以而今的情况已经很明显,彭九零想必也知道情况如何,所以这场宴会不过是才开始而已。”
古栋垂着头望着红色的擂台,一言不发的听着。
景阳忽然抬起头,道:“不战而平如何?”
宏亮一声传遍了整个百合园,所有人都不禁一怔,没有想到现在非要争出孰一孰二,甚至说要不死不休的少年此时忽然愿意不战而平?这对于这些渴望看到更多东西的看客而言除了意外以外还感到失落。通天派胜洞天宗,九剑门胜万阴谷,九剑门与通天派甲一之间又高下如何?若是能有一个结果,那么他们日后作为谈资的内容也能圆满,所以哗然声再度传了出来。
刘眸与张鹤影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此时不禁都蹙紧眉头。他们是败者,战胜他们的人选择不战?那么他们之前的失败便显得那么孤零、耻辱。
无论下方人反应如何,古栋点头,率直道:“好。”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叹息,对他们来说,无论如何,不战,就是损失。
袁波也微微蹙眉,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彭九零的神色依然如常。袁波望向彭九零,在看到他依然运筹帷幄之后,也便收回目光,以及因为意外而不禁前迈半寸的步子。
景阳没有拖沓,对着所有人躬了一身,转身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古栋也对着所有人躬了一身,准备离开擂台,然而他的脚步才刚刚迈出,一道身影忽然从倒塌了一角的墙壁上那道园门中走了进来,将他的目光吸引而去。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但看得出少年模样。肤色古铜,手握缠着染血布条的鬼头大刀,穿着一身露出半边肩膀的粗布衣裳,手臂上绑着白色布满汗渍的布条,整个脸庞上满是刀疤,一颗眼珠甚至是诡异的白色,皮肤也如戈壁一般粗糙至极。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铁血强悍之气,一双冷漠的眼瞳之中仿若万物皆刍狗,刀上凹痕更是在彰显曾剁落多少头颅。
如同笼中忽然走入了的猛兽,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浮现忌惮,百姓中所有被他目光扫视过的人都感觉像被一只恐怖妖兽所觊觎过,一些孩子直接抱紧妇人不敢抬头再看。
他身上所传递开的危险感觉,远超过五大甲一任何一位!
景阳已经走到了高台下,此时也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这个魁梧的少年。他的模样打扮让景阳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曾经交过手,也曾经深深折服即便如今仍然自叹不如的人――镇北边军出身的少年天才――夸平。
这位少年走入园中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拦,所有监察司衙役都宛如并未看到他的到来一般,让他径直走上了擂台。看着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的古栋,仿若在俯视一个孩童。
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且出现在擂台,便已说明一切都通过了监察司的允许,甚至,本就是监察司的安排。
景阳的神情之中没有意外,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一眼便看得出是镇边军出身的少年。
古栋问道:“敢问阁下是哪路镇边军?”
少年的声音十分沙哑,宛如喉咙被刺了一刀一样,道:“镇南。”
景阳为之一凛,镇北与镇南边军都战事不断,这个少年明显和夸平一样是从小就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并且屹立在了血海之上的少年。
“原来是出自镇南边军的英雄。”古栋对于这样的少年也极其尊重,于是对其抱拳微微欠身。
听到“镇南”两个字下方百姓们也才明白过来,对于边军格外敬重的他们目光中也泛出了尊敬,这些刀尖战火上舔血的人给了他们和平与安定,所以这些尊敬真挚虔诚。
然而古栋的躬身才刚刚准备下垂,冰凉如雪的刀背便点在了他的下巴上,让他的头没有垂下,古栋的双眉顷刻如刀。
这样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禁一怔。
镇南边军少年那双看遍了千百人殒命的双眸中同样是冷漠,转头看着高台下的景阳,以及高台上的古栋与张鹤影,纵身道:“我叫金生,今日,是来胜你们,是来打废你们。”
说完,单手握刀的他轻描淡写地将刀往上上一挑,古栋整个人便被挑摔了出去,轰地砸在了一张桌上,桌上盘碗砸落一地,阵阵惊呼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