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布置简单的宽敞大厅内,一张张床榻整齐有序的排列其中,这里总共有一间大厅和数十间的隔间,大厅有两百多张床榻,隔间则一间一张床榻。大厅以及这些隔间的的背后是一间偌大的药房,比街巷中的药房要大上数十倍,深棕色药箱墙紧紧地贴拢在墙壁。此间便是九剑门内部对九剑门的人员进行疗养的地方,名叫回春阁,由于这里的一些草药单单是味道便具有极佳的疗养效果,所以九剑门没有对这些味道进行处理,以至于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药味。
细细去看一些药箱上的标签,便会让许多人惊愕得说不出话,因为这些药物有许多是寻常世间价值连城的珍贵药草,千金甚至万金难求,此时却呈一定数量的聚集于此,而九剑门的内部人员才知道,这些展露出来的药草也只是九剑门药库的冰山一角罢了。
现如今这大厅被十数颗夜明珠照亮如白昼,场间聚集了十数位讲师,有几位景阳还有些眼熟,陆无琴则面无表情地站在这些讲师的中央,场面十分压抑。
所有在疗养的人今夜都被带离去了其他地方,只有陆无琴身后那张床榻上还躺着一人,那人身上盖着白布,一动不动,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没有。
因为那是一个死人
场间的压抑也是因此而来。
“在我九剑门的历史中,从未有过送试生在武试中被人杀死的例子,今年的武试未免意外太多。”
“原本我便是反对这种形式的武试的,担心的便是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没想到连我心底那可能性极小的一丝不安也这么发生了。”
“问题的关键是,这死去的送试生不是别人,而是已经进入了运元境的刘星,姑且不论是何人以如此残暴的手段杀死了他,他死在了武试中,那么就是我们九剑门的责任,我们如何向外界以及刘家承担这份责任?”
“能安静一会吗?”一直沉默无言的陆无琴看了看焦头烂额讨论的几位讲师,缓声说道,讲师们闻言,还未说得尽情,但还是安静下来,垂首等待着。
安静保持了大约十数息,一位身穿深灰色布袍的中年男子深深吸口气,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场间的寂静,“陆剑主,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宗主没有出面?”
一言出,场间隐隐有了附和声。
陆无琴淡淡地看了这位讲师一样,道:“宗主没有万只手,管不了每一件事,况且这次的武试本就是由我负责。”
袁菲此时倒是没有了私下与陆无琴说话时那般随意,而是有些不满地质问道:“若是刘家问下来,也这样说吗?”
“我负责。”陆无琴冷声道。
袁菲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一位绿袍讲师急匆匆地进入了此间,见到这位讲师进来,所有的人都为之一凛,即便是陆无琴的心情也骤然急切起来。这位绿袍讲师对着陆无琴微微躬身,不说废话,蹙紧了眉头开门见山道:“是监察司的禁闭环,此符器是监察司所独有,除了监察司之外的任何人员拥有都将是死罪。禁闭环可以释放出一道玄妙的符力,制造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隔绝声音,隔绝视线,大元师境界的强者也不一定看得端倪,今日看来,还能隔绝大阵的符力。”
一位白胡子讲师点点头,“监察司常做的事情便是对朝堂官员进行调查,这样的符器是监察司的高层以及特派人员所特有的符器。”
“为什么监察司的禁闭环会出现在大试中?”
袁菲冷冷地看了那位发言的女讲师一眼,想说什么,最好还是保持了缄默,如同一座冰山般不再理会所有人的发言。
“那个少年的身份查出来了吗?”陆无琴转身看向了袁菲。
袁菲微微冷笑一声,道:“监察司的禁闭环出现在了他的手里,身份审查又是由监察司负责,你觉得即便是去查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又真实吗?”
陆无琴微微垂首,看着白玉石的地面,蹙紧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绿袍讲师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武试好要不要继续?或者,我们要不要插手将那位少年抓出来。”
“武试依然要继续。”陆无琴冷声道,“宗门三年一次的大试,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因一位少年的存在便停止?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这里极有可能是朝堂为了对付我们展开的手段,所以不能停。”
“不停又不阻止?”数位讲师顿蹙紧了眉头,面色难看至极,“观察了那位少年行动的轨迹,那个少年明显是极有目的的在行动,直接挑选本次送试生中战力排得上前五的刘星也绝非偶然,这也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出手,我们不阻止这场阴谋?”
陆无琴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些讲师,摇头道:“若是现在停了大试,阻止了少年,我们才会真的什么事情都看不出来,什么事情都查不出来,这个少年胆敢在这种地方杀人,又没有做好死的准备?”
这些原本持反对意见的讲师觉得有理,不由低下头开始为难起来。
“对我们的送试生有些信心,那位少年的年纪也就他们那般,他们并非是完全不敌,莫非他还是另一个南宫蝠?”陆无琴摇摇头,“少年势单力薄,而这里面有两人送试生,要让那个少年的脚步停下,也要按照规矩,让我们的送试生来,即便是宗主来处理,也必然如此。”
最后,陆无琴长呼口气,道:“你们都说我的性情不太符合天雷剑,说我时常太过温柔,还不理解我做出这些决定我所面对的压力以及内心深处的难受?”
讲师们缄默地垂着头。
诚然,所有剑主中,也就只有陆无琴的脾气是最温和,最受诸弟子与讲师喜爱的。
“那个少年身上的黑甲是天狼寒霜甲,运元境都无法破开他身上的黑甲,如何战斗?我们要不要也发放一些符器给送试生?”
陆无琴思考了数息,摇了摇头,“不行,黑甲是这位少年一进去便携带的,大阵从启动开始便已经对大试期间任何另外带入汉谷林的东西进行了屏蔽,若是不关闭大阵或者对大阵进行更改便不能将符器给与到他们手上,但是一旦关闭或者更改大阵,谁敢保证汉谷林中不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那位讲师咽下了准备接下去的话,不再说话。
“我们是这次武试的负责人,身为剑主,我更有义务将整件事情处理妥帖,不过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有我来扛,朝堂也好刘家也好,我陆无琴还真的没有怕过谁。”
“给他做好葬容,挂上九剑门弟子的名分。”陆无琴转身望着床榻上盖着白床单的尸体,深吸口气,“传信给刘家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现在你们便先退下继续维持大试,封锁消息,并且盯紧那位少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袁讲师说。”
讲师们闻言,纷纷叹了口气,便低声地谈论着退出了此间,只有袁菲还静静伫立在原地。
场间彻底安静了下来,陆无琴静静看着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过身看着袁菲道:“你是问情处的,你知道些什么?”
袁菲的神情十分冰冷,淡淡地看了陆无琴一眼道:“监察司之前发悬赏让淘汰景阳,赏千金。”
陆无琴眯眯眼,“这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袁菲接着道:“我不知道有什么联系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说出来,至于禁闭环的事情,在前两日,汉谷林中同样有禁闭环的使用出现,禁闭环这样的符器可以靠念力控制其作用,当时因为只隔绝声音,所以激发的符力很小,一些讲师没有发现,使用者是一位叫贺成节的少年。”
陆无琴道:“说说你的看法。”
袁菲不解道:“我不明白,堂堂吏司副司首的儿子死了,你还如此清风云淡?”
陆无琴默不作声。
袁菲冷冷一笑,道:“那个黑甲少年明显是极有目的的在行动,也明显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监察司的帮助,因为我说他的身份即便查了也没有意义,但其实在事情发生的一开始,我便对他的身份进行了调查,他的身份显示的是落霞拢陵人,名叫凉城,而落霞拢陵在今年的送试生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陆无琴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厉芒,“监察司派的他来?监察司要让刘星死?”
袁菲摇摇头,“不敢断定,毕竟监察司也是朝堂机构,无论杀死朝堂忠臣的子嗣,还是杀死中州的天才,这两点的任何一点,都足以让监察司的地位受到动摇,除非彭九零活腻,才会做这种事。”
陆无琴冷笑一声道:“我去请那位朝堂方面负责本次大试的袁主事,喝杯茶。”
说完,便踱步走出大厅。
袁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难以察觉的疲倦意。与她表现出的平静不同,她的心情也焦躁到了极点,进入九剑门这么些年,今日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发生在九剑门里最为震惊的事情了,现如今消息封锁,可是要始终还是要传出去的,吏司副司首的儿子死在了九剑门的武试之中,世间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现今又是武朝和宗门暗里争锋的紧要关头,那一直虎视眈眈的武朝,又会不会伺机在九剑门手上吞下一块大肉?
袁菲深吸口气,默然转身。
她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