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对陈塘的了解,你觉得陈塘会说什么?”唐欢面色清冷地问道。
慕容断早已习惯她的态度语气,只是蹙着眉头望着场间二人,道:“若是没有这么多人看着,师弟必然会教训景阳一番,不过现在师弟不会出手,因为他好脸面。”
唐欢讥讽地笑了笑,她整个人本清高不已,一声讥笑更是仿佛从万里之外吹来的冷风一般让人心凉,道:“脸面这样的东西,从来不是自己装出来的,是别人给的。”
慕容断知晓她讨厌陈塘不是一日两日,这番评价也让他觉得平常,道:“景阳师弟我很欣赏,陈塘师弟又是我的好友,这两人起了矛盾,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唐欢不再说话。
“最好的办法便是,景阳师弟退一步。”
唐欢看着慕容断,而后看着场下她的太子殿下,很是肯定地摇头道:“他不可能会让步。”
“更不可能会怕这个目中无人的世家子。”
……
“那你会死得很惨,用你自己的话说就是,你总有出宗门的一天,九剑门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这句话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到,都会让人觉得脊背生寒,因为这已经是涉及生死威胁,涉及到人生之后长长道道。
景阳之所以敢对其余弟子说这句话,是因为他强。陈塘之所以敢对景阳说这句话,不单单因为陈塘现在的修为强于他,也因为他的家族作为最庞大的靠山让他有信心睥睨眼下。
九剑门中市井出身的弟子听到陈塘的威胁,不说畏惧,或多或少都会有压力,而景阳神情的变化却和他意料中不同,以至于陈塘心头微诧。
景阳依然淡淡笑着,道:“那我真的要说不了。”
陈塘皱紧眉头,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景阳收敛下笑意,认真无比地看着他重复道。
陈塘狰狞地笑了起来,他道:“你真的以为你很了不起?像你这样的少年,我一年不知踩死多少。”
景阳心头有些生气,哪有少年不轻狂?这样的挑衅对他来说依然是有效的,不过面色依然正常,而这样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格外狠厉,缓声道:“或者,师兄你可以试着踩踩,我连监察司都不怕,为什么会怕你?”
监察司之所以让人谈虎色变,因为其不单单只是对朝堂文武百官构成威胁,随着这些年监察司所行之事越发广泛,他们所管辖的领域也越发广大,早已成为武朝权势最大的朝堂机构,其司职监管,更是让其凌驾于各司各监之上,加上其冷酷至极没有丝毫人性的刑罚,便让它成为了任何人都不愿意得罪的机构。
这也正是景阳身份审查时与监察司官员交锋,能够使其名流多方的原因。
陈塘竟然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反驳。
“我很想告诫你一句,你这样的行事风格,唐师姐永远不可能看上你。”景阳补充道。
陈塘一怔,双眉如刀斩下。一声话语惹得陈塘一身的锋芒意。
从步入九剑门到现在,任何一个对他都毕恭毕敬,无人敢惹他这个了不起的世家子,更何况这些挑衅人的话,景阳这些话落入他的耳中,便是一根根铁刺扎得他脑海生疼,也生怒。
“呵呵,少年不知天高,倒是一点也说得没错。”
“拿了个双榜甲一,你便认为你真的了不起了?你吓住了那些市井小民,你便认为我跟他们一样?在我面前你是不过是蝼蚁而已,你知道你面对我的时候是面对什么吗?我堂堂南阳陵陵督的公子需要你来教我?!”
景阳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道:“富家多出愚者,倒是也一点没有说错。”
林夕眉间杀气纵横,“你说什么?”
景阳眉宇间没有丝毫的惧色,这份泰然与他口中的反讥之语让林夕心头恶怒不休。若是他知道景阳面对袁波,面对陆无琴时,说过更多丝毫不惧其威高的话,或许他现在的怒意也能少几分。
景阳往前迈了一步,再挺了挺胸膛,看着他道:
“你对我施加再大的压力,对我来说都没关系,我甚至可以在九剑门里一直修炼到元尊,甚至更强,强到你的家族都奈何不了我,再出宗门,而我出宗门之日,便是你后悔之时。”景阳陈述道。
陈塘不禁一怔,意料之外这个少年居然对自己这番威胁充耳不闻,丝毫感受不到压力外,这番回应竟然是硬生生地将自己威胁了一遍。
景阳的这种反应让他觉得很受辱,就像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一样,他对他人的恐吓威胁,也从来没有过失败,别说景阳这样的市井小民,即便是南阳陵那些地方官员,在他面前都唯唯诺诺。
陈塘怒极反笑道:“监察司不和你这个市井小民争斗,是因为有他的顾忌在,我却没有这个顾忌。人,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
景阳看着陈塘,缓缓点头。
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嚣张的人,然而面对嚣张与麻烦,他却从来没有露出过那么一丝的胆怯。
景阳道:“师弟当然清楚这一点,其实明日我就要出九剑门,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杀得了我。”
陈塘眯紧了眼睛,一双拳头死死地攥紧在了一起。
比狂?你又如何比得过我?景阳心头暗念。
这个世界从来不乏目中无人之人,与目光短浅之人,陈塘和林夕一样,都是这样的人,也都太蠢。
面对敌人,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便去挑战?若是如此,那敌人哪里还会这么容易被消灭?
若是他是陈塘,他绝不会跑来放这样的狠话,因为没有意义。一个嚣张不惧天高之名早已扬遍九剑门的人,连监察司和剑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可能怕一个陵督的公子?不懂沉稳,不懂隐忍,又如何成大事?
他理解陈塘的怒,也理解林夕的嫉妒,这些都是他们对自己生恨的理由,然而他们的表达都太过低级幼稚。
“若是师兄无事,师弟便先行告退,你们二人合伙伤了楼家大少,甚至险些要了他的命,也不知楼大人作何感想。”
说完,便转身向着还春堂的方向走去。
一番从头到尾的威胁,丝毫没有奏效,反而让他更高地摆高了姿态。
陈塘心头暴怒纵横,双拳骤然紧握,一道劲气自身周怒放而开,双目如钩死死锁定在景阳的身上,而景阳却走得头也不回。
陈塘并非是畏惧楼家,单纯只是景阳气得他暴怒难平。
所有看客都为之一凛,他们听不大两人的对话,但是看得到也感受得到场间的局面。
在九剑门里同代弟子之间争斗是常事,然而上代压下代的事情却是极少发生,因为不齿,而且五大宗门都是十分团结,师兄师姐对于师弟师妹无须关爱,但是也需尊重,这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塘要对景阳出手,已经有不少弟子有了动手阻拦的打算,然而念及到陈塘的身份,又不禁打消了念头。
没人愿意这样得罪南阳陵陵督的公子,何况陈塘这样的人,是出了名的记仇。
……
陈塘翘首望向唐欢和慕容断所在,二人掌间有元气流转,有着出手的打算。
他人畏惧陈塘身份,可是慕容断与唐欢则没有这个顾虑。
唐家虽然现今中落,不过也是将门后代,其爷爷在世时是寅朝将军,父亲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是也积蓄了一定的财力。而不再朝中任职,没有巨大商系需要与官场交道,加上与南阳陵相远无瓜葛,也让唐欢不会有家族上的顾忌。
慕容断则是他们这一代弟子出了名的最强者,自幼被遗弃,无牵无挂也就无忧无虑,更何况他和陈塘本是好友。
陈塘仰头看去,看着慕容断,心头不禁一凉,慕容断虽然和他性格迥异,然而慕容断却是他在宗门最好的朋友,无论二人是怎样一种原因让他们关系好到这个地步,无可厚非的是,慕容断在很多问题时始终站在他的旁边,然而此时哪怕是慕容断,也不希望他出手。
所以难免有些心凉。
慕容断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再看向了唐欢。
唐欢面无表情,缓缓侧开了头。
陈塘冷冷地笑了笑,深吸口气,拳头缓缓松开,看着景阳的身影不断地表小,最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他也转身离开。
走得干脆,因为事未罢休。
林夕却木讷地躺在地上,不断碎碎念叨,仿若失心。
……
“有问题便要改,”马莹恭敬地看着白晨,恍然明白了她叫自己的来意,“剑主您的意思是,我也有问题?”
白晨笑了起来,道:“人人都说你与唐欢像,我倒觉得一点也不像。”
马莹望着白晨,“弟子没有她聪明?”
白晨点点头,道:“你们二人性格都比较孤僻,但是她看问题比你要透彻。”
“所以弟子的问题是?”
“到现在你都不明白,我要你看的是什么?”白晨望着这个天赋算不上特别优秀,但是一直无比努力,自己更是一人自学成了《寒冰天雪诀》的弟子,叹了口气。
马莹很是直率地缓缓摇头,那张动人清冷的脸上是平静也是茫然。
“你没有顾忌,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同时,也没有脾气。”
“脾气?”
“嗯。”白晨缓缓点头,“九剑门不乏勇者,你却和他们都不一样,太多时候都不够果断,面对压迫,也差了反击。”
“你步入大元师一年有余,但是却寸步未曾前进过,一直停留在大元师初阶,便是因为你差了血性,该进不进,反复犹豫,不知取舍,不知凌然,便是你的问题。”
马莹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心中迟迟未曾打开的囹圄仿佛瞬间撞破。
望向这个老人,九剑门所有剑主的师姐,也是九剑门的最长者,深深地躬了一身。
……
这是一堂课,教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