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攻势,面对夸平那悍然无前,已经置生死于度外的眼神,黑甲少年那坚毅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不甘。
而后,他选择了退让。
若是他不选择退让,下一瞬间,两人都必定会重伤。对于黑甲少年来说,击倒夸平是迟早的事情,而起他还有其他送试生要杀,这样的换伤,对他来说太不划算。
黑色的身躯如同一阵黑风般向后退去,二人之间的距离猛然变成了数丈。
两人静静而立,黑甲少年压在黑色软甲下的衣袂露出的部分急促飘飘。黑甲少年微微仰头――也唯有仰头才能看见夸平的双眼,而后他蹙紧了眉头。
他素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金蒙雪原的那座村庄里,他也是所有同龄人中最沉默寡言的的一个,在接到了这样一个任务之后,他的心情沉重复杂,话语变得更加的少,也愈发像一个冷血的刺客。
此时面对夸平,他却总想和他说几句。
像是怜惜。
夸平浑身上下都因血脉喷张而显得一片微红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红得如骄阳,也红得如怒火。他看着黑甲少年,如算珠大小的双瞳之中,满是愤怒。
镇北边军与金蒙本就是大敌,此遭相遇,自然是义愤填膺。
黑甲少年薄唇微启,最后又紧抿上。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元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他的手掌上散发出一道紫色的暗光,而后长枪之上无数的紫光闪烁。
枪上的符文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而后这一枪,便向着夸平隔空刺去。
所有的话语,化成了一枪。
之前施展了数道武学,可此时他施展出的枪法,才是他最擅长的枪法,且是那枪法里最强的一枪。
明明隔着数丈之远,长枪无法触及到他,可是夸平的身躯依然急速地侧掠开来,与此同时,将大刀横档在了身前。
就在夸平侧掠开来的同时,一道紫光也从枪尖之上喷涌而出,如同一道笔直的闪电奔袭而来。
这才是真正强大的元气外放!
夸平的反应已经可谓是未卜先知,然而终究还是慢了那么一丝。
紫光轰在了刀身上,这把杀伐了无数敌人的刀猛然出现了一洞窟,而后紫光继续向前冲去,洞穿了他的左臂,最后轰在了身后的灌木之中。
这道紫光贯穿了场间,那道火线在其面前顿时失色。
“轰――”
夸平的左臂鲜血涌淌不停,而他的面色却是没有丝毫改变,宛如根本没有受伤一般,整个人弓下身子对着黑甲少年冲撞而去!
体内最后的几丝元气他彻底压榨而出,刀身上再度乍现出火红色的光芒。
一声怒吼自胸腔而出!
所有的气势,杀意,统统凝聚在了这一刀上!这将是他最后一刀,定生死的一刀!
夸平的反应让黑甲少年面色一沉,未曾想到自己出手的一瞬间对方居然便能反应过来,不由一声暗赞,随后将枪一舞,也朝着夸平冲去。
只是数息,二人便只距离咫尺。
“铿铿!”
二人的速度都快到模糊不清,只听铿铿两声,两道火光崩现。
四周的草木也随着这碰撞激射出的波动而摇晃。
两道身影,一道狂放霸气,一道内敛深沉,身形上差距悬殊,此时便冲撞在了一起。
就如同天外陨石坠地的狂暴景象之后是良久的平静一般,二人在冲撞之后,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
二人相距数尺,之前还快到极致的速度,此时却凝滞不前,如同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滴答――”
一滴殷红的鲜血,自枪尖滴落,拍打在了一片自七八丈开外的树上吹拂而来的枯叶上。
二人无言。
黑甲少年的面容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表情。
因为他的枪,是从夸平的肋下穿过,所造成的伤势,对于夸平而言,并无大碍。
而夸平的刀,却是插在了他的胸上,寸长的刀尖没入其中。
夸平那粗犷至极,此时又显得血性至极的脸庞,充斥了黑甲少年的双眼之中。
黑甲少年的双眼之中,除了夸平粗犷的身影,还有深深地难以置信。
就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之间,二人的兵器发生了两次碰撞,他先是用枪将夸平砍向自己头颅的一刀强行带偏,而后夸平又借力将他的枪也带偏,而数息之后的再一次的碰撞中,夸平胜了。
夸平的刀刺在了他的胸上,他的枪却从他的肋下刺过。
“好精妙的刀法,有名字吗?”黑甲少年望着夸平,平静地问道。
夸平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黑甲少年,道:“百步修火刀。”
“好刀法。”黑甲少年再次点头称赞。
一道宛如沸腾着的鲜血,带着灼热的温度,从他嘴角缓缓流淌而出。
……
月亮半山,婆娑树木的剪影在这等肃杀至极的林间毫无美感可言。
青草被践踏弯腰,一双普通布靴踩过,而后急速向前,座座低矮山坡起伏的树林被掀起一阵风。
隐隐间捕捉到的绰约,让人依稀能分辨出是位女子。
在如此夜晚,仍旧敢在汉谷林穿行的人,必定是有重要到此时不去做不可的人,无疑,此时的彭玲,便是这样一个人。
她擦了擦鬓角的汗珠,而后将景阳给他的续命珠含入口中,继续飞速地赶路。
几天几夜未曾好好休息的她其实十分疲惫,但是却必须撑下来,因为她要帮助自己的朋友,因为她要进九剑门。
“轰――”
轰然之声传荡而开,彭玲还在疾行的身影顿时一凝,手抓着一根拦着自己路线的树枝,仰头向前方看去。
这等声音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产生的,而传来的方向又与她前往的方向无比吻合。
她的面色猛然一边,清稚的脸上顿时浮现不安的神色,顾不上路途安危,飞快地朝着轰然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穿过树林,在自满是鹅卵石的溪床上跑过,翻过一座山坡,彭玲看到的是一片草地,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异样的草地。
草地草数寸,青如碧玉,月光笼罩下祥和一片,使人心旷神怡。
“应该是这里没错,但是……”她蹙着眉头。
循着声音而来,彭玲可以基本断定轰然声传来的便是这里,然而这里一切如常,无疑显得诡异至极。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她或许会认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方向找寻错了,然而因为她现在做的事太危险的原因她精神高度紧绷,她完全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找错。
这样正常的景象与之前她所听到轰然声完全便是矛盾的,她完全可以笃定这一点。
一滴汗珠自她的额前滚落,白皙的皮肤间,浮现出紧张的病态红色。
嗅着这份让人不安的味道,彭玲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了一步。
“记得千万小心,遇到妖兽之后千万不要犹豫,最好赶快回来,遇到黑甲少年,不要犹豫,在他使用禁闭环之前,立刻弃权。”
景阳那认真关切的面孔以及这叮嘱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以及耳畔。
彭玲面露难色,转身准备离开。
盈盈的脚步才走数步,便又再度站定。
“我若三甲,此官须被罢黜。”烈日炎炎之下,景阳当着千余送试生,以及监察司高官的面,放下了此等豪言。
“九剑门,还是必须要进的。”马车之中,景阳对他笑着说过这样一句话。
“戒指给你,因为你是女孩。”白鹿陵遇到山贼的时候,景阳将云朗戒指强行给了她。
借着月色,彭玲低下头看着手上景阳给的戒指,然后从囊中摸出了景阳给的药丸,长长的叹口气。
“帮了我这么多,我再帮帮你。”
口中呢喃了这样一句,彭玲转身望着草地,再吸了口气。而后拔出剑,朝着草地走去。
……
“她是景阳那位朋友?”唐欢深深蹙着眉头,望着彭玲缓缓走向禁闭环的结界,忍不住出声道。
她与彭玲有几面之缘,在她的记忆之中,对这个性情爽快的女孩颇有好感。
老者的白眉深锁,如同金蒙连绵的雪山,知晓唐欢知而故问是因为惊讶,所以仍旧点头。
唐欢的视线转移到了看似一片平静的草地上,深吸口气,不知晓其中状况,她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胜负已判,生死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