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飘散烟雨。
黑甲少年来到了群山之下。
烟雨袅袅将万山点缀如水墨画,虽说是除了静物便渺无生机的森林,此刻也充满空山新雨后的心怡。
稀薄的雨水在破旧的软甲化作颗颗细水珠,黑甲少年蓦然抬首,水珠颗颗洒落,他的视线投向了林中深处。
视线穿过千山万水,穿过风云细雨,是神秘莫测,连夸平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林中至深之地。
他的眉梢微微一挑,随之冷冽的面容中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而后朝着林中走去。
静谧的林中,他的侧面的一根古树其茂密枝叶掩盖的树梢之上,则是缓缓传来一声女声。
“你杀了刘星?”
声音轻柔,却又带着撕裂,似是悲痛,似是不忍。
黑甲少年缓缓扭头望向树梢,树叶上的雨水不断滴答,被冲刷得只剩下清新,而这清新下掩埋的人,其意则是格外浑浊且浓烈。
“没错。”他仿若置身事外般淡定。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霍花兰霍大小姐擅长各种秘术,若是得不到这样的消息,我才真的要好奇了。”黑甲少年转身,手掌一紧,元气陡然喷薄而出,一枪朝着树梢刺去。
空中轨迹上的雨滴纷纷炸散成雾气,茂密的树叶如同破浪般朝两侧拨开,一位身穿紫衣的贵族女子,赫然其中!
而这紫衣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叮嘱了刘星的霍家大小姐霍花兰,九剑门送试生中屈指可数的运元境之一!
“我要你死!”
紫衣女子凝脂肤色顿时怒红翻涌,一把软剑自腰间腰带弹出,灵蛇起舞而后骤化钢铁,将雨滴拍向远处,剑向着黑甲少年刺去!
……
金蒙与中州相邻,金蒙地处中州之北,冬日极寒。
而金蒙的北方,则是万丈冰原,寸草不生,一年四季都是极寒。
金蒙都城鎏金城,就偏偏处在这万丈冰原的边缘地带,与春夏分明的土地相接,可是又偏偏不在那温土中,虽说没有冰原深处那般寒冷,却是常年冰雪不断,整座雄城如同一座冰雪掩埋的城市。
鹅毛般的大雪在这炎炎七月中飘舞。
一座奢华的宫殿仅次于皇宫的宫殿之中,不少的丫鬟在玩着雪,推着一个个的雪人,银铃般地嬉笑声在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中年男子进来之后,便立即化作了乖巧的沉默。
中年男子坎肩以及绒帽上的雪,已经不浅,似是走了些路程,神情自若。
从她们中默然走过,待到彻底消失在院子中之后,所有的丫鬟才松了口气,不过经历了先前那番压抑,她们却是无法再向先前那样没有心理负担地嬉皮了,而是很快散去,做自己的活。
轻车熟路地转过几道走廊,身穿貂皮的中年男子,很快走到了一间房中。
打开屋门那一瞬,一股温暖的气流,便铺面而来,与屋外相反,屋中温暖如春,一壶热酒,正在炉子上灼烧着。
一位看不出年龄,身穿破烂布衣,裸露出上半身,浑身上下都是褶皱老皮的极其丑陋的秃头男子,正在火炉旁的雪豹皮上打坐。
酒香自壶口溢出,上等佳酿独特的美味充满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肉眼可见到的,一缕缕白色的水汽氤氲而起,自他的鼻孔吸入,而后便再也没有呼出。
秃头男子没有呼吸,而只有吸。
这样的画面没有让中年男子神情有丝毫改变,平静的将坎肩取下,在门口拍了拍雪,然后关上房门,在秃头男子的对面坐下。
这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便是这间硕大宫殿的主人,而这家硕大宫殿从来不是哪个家族所有,而是金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才能居住的住所。
与中州不同,金蒙从来没有过朝代的更替,耶律皇族始终统治着金蒙土地。一千多年来,这里经过无数次的翻修,望了金蒙千年风雪,也住过两百零九位丞相。
他便是第二百零九位,在金蒙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庶民出生的丞相——唐熙。
唐熙对着秃头男子微微垂头,二人身份虽不分伯仲,然而唐熙却对这位秃头男子格外尊重。
也正因为他这份习惯性的尊重,才让他受金蒙百姓的一致拥护。
“国师,如何?”唐熙柔声问道。
秃头男子缓缓睁开眼,一双浑浊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潭般的深黄双眼看着火炉上的青色火焰,而这一开眼,屋外的院中七月便开了梅花凋零了数朵,寂渺之意如寒风袭来。用他沙哑至极的声音回应道:“同预想中一样。”
这位秃头男子,则是金蒙与丞相同期同坐的国师,也是金蒙第一门派阴魔门门主——谢伽淏。
无论金蒙人还是中州人,都畏惧他三分,因为他阴魔门的门派风格,以及他所经历的那些可怖经历,所以世人皆称他为魔,他也是世间最恐怖的那十数人之一,天下间至为强大的元圣。
十多年共事,唐熙似乎则并不怕他。唐熙淡淡笑了笑,用毛巾将酒壶的壶提包裹上,而后倒了两杯热酒,酒气袅袅,格外熏人。
唐熙称赞道:“白杨郡的神仙酒,果然令人痴迷。”
谢伽淏瞥了他一眼,一张沧桑无比的老脸正对向了屋外,道:“丞相这半年来,似乎和以前略微不同。”
唐熙笑了笑,将酒壶放回炉上,好奇道:“国师何处此言?”
“丞相的眉眼之间虽说依然如常,却是藏着一字——哀。”
唐熙面色悄然凝固,如同一张顿时凝结而成的冰雕,面露寒霜。
谢伽淏摇头道:“金蒙如今仅靠你我二人撑住,老夫不会追问国师缘由,只愿国师早日走出伤痛。”
唐熙悲戚的情绪很快在心中被收敛下去,苦笑了一声,道:“国师不愧是国师,我的一些情绪,你都能轻松捕获。”
谢伽淏面色凝重下来,也不在戳这些他不愿意道出的故事,问道:“今日参见陛下,他可曾说什么?”
发烫的酒在他嘴前吹了又吹,他才轻抿了一口,烈味以及热浪便在肚中翻滚开来,脸色红润了两分,道:“陛下谈到《宇气绝经》的事情。”
谢伽淏浮现一丝笑容,这份笑容出现在他这张足以吓哭不懂事的小孩的脸庞上,看起来格外诡异,道:“神武帝又派使者来朝,谈及《宇气绝经》的事情?”
唐熙点头,道:“中州有攻下金蒙的打算,已经有些年头了,到了最暴戾也是最强大的神武这里,这个念头也就愈发清晰,陛下年轻,神武帝承诺交出《宇气绝经》便不犯金蒙,他终究还是有些相信,而在左右为难。”
谢伽淏看来一眼金樽,伸出如同竹竿般的手将其拿过,也饮了一口,道:“神武帝李林胜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来我们看得也还算清楚,若是给了他《宇气绝经》,只怕是金蒙被攻陷得更快。”
唐熙嗤笑了一声,饮酒不语。
沉默了数息之后,唐熙道:“以后,这些使者死在路上便好,还是不要让陛下在听到这神武的攻心计了。”
谢伽淏点头,道:“与丞相不谋而合。”
唐熙走到窗畔,将窗户微微抬开,风雪的呼啸声便暴躁地充斥而来,眼前全是白芒芒一片。
唐熙转头道:“其实从国师决定做这件事一开始,我便不明白,为什么国师会选择九剑门,而不是另外的四大门派?通天派里还有镇南军统领朴庭的儿子,天涯剑还归属了武朝,在那里动手威慑武朝无疑更佳?”
谢伽淏咳嗽了两声,几口灰气从嘴中咳出,谢伽淏不紧不慢地将其握在掌心,掌心再度打开的时候,灰气已经变成了一块灰石。他将其扔在了火炉中,火焰都变得妖艳了几分。
“丞相做事看理,丞相做事好推演,这是丞相你杰出的地方。”
谢伽淏的目光凝聚在了火焰上,“老夫做事很多时候都无理,哪怕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仿佛冥冥中有天意,因为老夫做事,靠缘。”
火焰之中,那块灰石上缓缓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字——寅。
PS:老实说我自己要受不了,这武试的情节写了这么长,也超出了我的预期,现在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一段,写后面的,啊啊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