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下方的浓烟滚滚,观崖壁上的众人,沉默无言。
能让魔灵山鹰都死在其中,那黑甲少年,已经不单单是使用了普通秘法那么简单了。
战况的激烈程度,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想,武试被金蒙人利用,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而这位真实身份来自金蒙的少年,其修为达到元师,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虽说不是真正的个人修为,但是纵观九剑门千年历史,能在武试中达到这一点的,从未有过。
超出预期的东西太多,也便麻木,没有惊骇,唯有紧张不安。
“现在的送试生还有几位?”
“师兄历练归来,不知场中情况,是这样的,大试至今日,已经近末,胡鱼白刚刚弃权离场,场中还有三位。”
“三位?哪三位?”
两位九剑门弟子站在崖壁畔,凌风交谈,二人肤色一白一黑,黑的是师兄,白的是师弟,前者外出执行任务至今才归,对于武试情况没有了解,向着那位师弟问道。
然而师弟也并不知晓这个问题,毕竟送试生他能喊出名字的,也无非那么几位,而武试还在进展中,还剩下在武试中的人便是秘密,也不是他这样的弟子可以知晓的。
察觉到师弟的为难之色,师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糊涂,忘记了弟子不知道武试具体名额的事情。
“一位是渝南陵韩枫城的景阳,一位是云白陵礼司侍郎楼啸的儿子楼檀修,还有一位,户籍是来自晓北山,实际身份其实来自金蒙的彭健桦。”此时一位白袍讲师手里握着卷轴,朝着二人踱步而来。
师兄对着讲师作了一揖,剑眉蹙下,恭敬道:“彭健桦就是弟子回来听说的黑甲少年?”
讲师颔首,神情凝重。
今年武试的形式和往些年都有差别,以实战为主的武试已经四五十年没有出现过,纵观九剑门千年武试历史,以实战为武试题目的,也能清晰数出。就因为实战对于人考核的局限性,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自小天材地宝滋养,修习的武学强横,能占到很大便宜,所以实战才成为了武试都避讳的题目类型。
但不可否认的是,实战的确是最有看点的,还有什么比酣畅淋漓的战斗更有观赏性的?九剑门本次类型的实战,让不可控的因素变多,让战力不是衡量成绩的唯一标准,这极大的增加了公平性,让富贵子弟的优势体现得不那么明显。若是一切都能在九剑门最原本的掌握中,会很是热闹,很有看点,但是事到如今,更多的却是让人心焦。
作为九剑门的修行者,诚如景阳所言,若是谢伽淏故意要让世人看到的东西他们都看不出来,那么未免太过愚蠢了。他们清晰知道这是金蒙的手段,但也正因为这是金蒙的手段,不少的讲师和弟子才会有担忧。
九剑门同武朝关系已渐渐势同水火,可是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同朝廷撕破脸皮。不管怎么说,黑甲少年在九剑门的武试中大闹一场,杀死数位翰伊天才纨绔以及镇边军出生的天才少年夸平,九剑门都有摆不脱的责任,少年所为也是对九剑门的一番挑衅,而九剑门从头到尾的无作为,势必是将舆论压力负于己身。作为师长也作为观战者,他们更是心焦。
楼檀修和景阳,代表着九剑门本次招徒大试最出色的二人,尤其是在夸平刘星等人死后,他们对于九剑门新生代的意义更加重要,又何况景阳还是文试第一。
一些讲师即便之前不喜欢景阳的嚣张,狐假虎威,但景阳现这些天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他们改变对这个少年的看法,无论是挑战夸平时的战法,面对黑甲少年时的冷静,逃脱追捕时的老练,朋友死后依然坚持挑战强者,不惧生死,都在证明他的出色。即便再不认同,场间的修行者,也都是中州人,面对金蒙,总归有对于同根之间的归属感。
不过现在场间的情势,怎么看却都不乐观。
察觉到讲师的神色,这位历练至昨夜才归来的师兄长叹口气,哪怕是历练才归,对于文试成绩却已经知晓,而景阳夸平等才俊他听闻到了不少,结局也听到不少,自然而然的也怜惜起自己这些未正式进入宗门的师弟们。他和慕容断在同一年的进入九剑门,不太明白今年宗门的想法,无论是他还是唐欢都认为宗门是有权制止住这一切的,但是,不理解,他还是尊重,所以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掌门这么做,自然有掌门的想法。”似乎是轻易洞穿了这位师兄的想法,讲师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作为弟子讲师,要做的,就是听从。”
师兄颔首:“是。”师弟也连忙作揖颔首,“讲师有理。”
……
汉谷林是九剑门专门饲养妖兽的地方,也是一块对弟子进行试炼的地方,因为虚化阵的原因人在其中不会受伤,所以往常也是很多弟子选择战斗的场地。
万丈崖壁上看汉谷林中依然看得一清二楚,不无虚化阵的作用,而因为禁闭环存在他们看不到听不到,也无法察觉到结界里面的真实境况,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于战况一点推测都做不到,魔灵山鹰那样的妖兽,是可以展翅飞出禁闭环结界的,况且飞禽类的妖兽优势就在于能够飞翔,它不可能会主动放下这一优势,禁闭环结界的高度,无非二三十丈而已,而魔灵山鹰自先前俯冲之后,这么长时间都再无动静,足以证明它真的死了其中。
那么黑甲少年便不单单是用了巫术那么简单,背后站着的人,不言而喻。常人或许看不出不同,然而宗门内至高的人物们,却是可以清晰的猜出结果。
“情况已经这样了,你还是确定宗门不要有所为?”
望天阁上云雾袅绕,阁中檀香撩人,书香四溢。黄雪梅穿着一身白袍坐在阁前,望着自己的白发师兄——也是宗门最为权高位重的掌门林无双,不忍道。
林无双白色的胡须如白色雪帘,眉眼之间也有淡淡疲惫,垂首看了一眼身前的茶杯,而后抬眼看着自己这个长相娇媚,声音更是娇媚的师妹,道:“确定。”
黄雪梅手指忽然凭空拉出了一道细细的火线,将火线放入身前的茶杯,杯中的先前还平淡无味的茶水顿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她柔步上前,把茶杯放在了林无双面前,替换掉那已经凉去的茶杯,而后沉声说道:“夸平死了,刘星死了,霍花兰死了,若是这景阳和楼檀修也死了,那么今年的大试,最杰出的弟子,怕是死得七七八八了。”
“师妹。”林无双柔声道。
“嗯?”
“若是那黑甲少年,不是来自金蒙,你又是否会觉得,我们依然应该出手制止?”林无双声音微凉,仰头看着站在自己案前的亭亭师妹。
黄雪梅软指点在下巴上,仰头看了一样高窗棱廓,道:“依然。”
“若是那黑甲少年是中州人呢?”
黄雪梅摇头,道:“师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从不因为那黑甲少年是哪里人而觉得宗门应该阻止,只是不想继续看到,咱们的优秀血液就这么消失而已。”
林无双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踱步走到阁楼畔,望着云卷云舒,雾开雾散,白须飘动的他摇头道:“武朝既然妄图踏碎金蒙,那么就应该做好被金蒙攻击的打算,我九剑门既然身在中州,那么就理所当然的该承担这些东西。武试前没有颁布任何规则,是我们的问题,可是没有规则就是我们规则,不能因为为了自己私欲而去更改,这同当年武朝和金蒙达成的和战之约,现在又出尔反尔,有什么分别?”
黄雪梅本已是徐娘年纪,却又像是十七少女,长相娇柔。她走到了林无双的身侧,拍了拍自己掌门师兄的肩头,叹气道:“师兄有师兄的打算。”
林无双长呼口气,道:“身份审查是武朝要加的,加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金蒙之人堂而皇之的进入,监察司的禁闭环又为其所用,这件事情,怎么看来都是他武朝的错,我九剑门弟子的死亡,他武朝摆脱不了责任。”
“师兄……”
林无双面如寒霜,道:“如今已经不是他武朝如何追究责任的问题,而是我九剑门,需要他武朝负责的问题。”
黄雪梅看着自己这个外表温和,性情果然如雷霆般霸道的掌门师兄,说道:“那现如今这景阳,师兄又做何看法?”
听到景阳两个字,林无双的神情放缓了许多,柔声道:“他自己选择的面对,那么我们就尊重他的选择,无琴他选择了尊重,我当然也该如此。”
黄雪梅叹息一声,眼波之中怜惜之色流淌。
“倒不必这么早就叹息,虽说一个生元境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凶名赫赫的谢伽淏之敌,谢伽淏布的棋,要破也轮不到景阳来破,但是景阳之前表现出对武朝若有若无的叛逆之气,说不定会成为他活下去的希望。”
黄雪梅的智慧,自然能很轻易的理解这一点,金蒙既然是故意要做出动作让蠢蠢欲动的大武王朝看到,那么自然而然的,那直接挑衅了长公主坐镇创办的恐怖朝堂机构监察司的景阳,不见得就要成为他们给武朝下马威的工具。
“不过他既然是复仇,那么事情,怕也不会这么简单。”黄雪梅念及景阳那番她能清晰感受到的决心,叹道。
林无双抚摸着自己的长白胡须,道:“事实上,我一度怀疑这个少年,就是最近在暗河中掀起翰伊城风雨的大寅太子轩荆阳。”
黄雪梅赞同的颔首,道:“反叛,强大,杰出,的确有几分大寅太子的味道。”
黄雪梅望着身前袅绕开的雾气,眉眼迷离道:“若是他真是那大寅太子……”
林无双摇摇头,道:“是与不是又如何,终究是我九剑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