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神秘的怪异,晏紫姑且称他为人。
自有记忆以来,晏紫大多数时间都在小酒馆认真履行着自己的工作职责,距今已有三千七百余年,没有人能活三千七百余年,而晏紫同样没有说过自己是人。
她是一个人偶,一个有着心智的服务型人偶。
偏偏她却不知道制造自己的主人是谁。
作为一个有心智的人偶,晏紫是自由的,尽管心智里有着主人预先设置的诸多指令,但制造她的主人并没有强制她执行这些指令,换而言之,晏紫可以不顾指令追寻自己想要的自由。
诞生之初的五百年里,晏紫始终没有离开过这间小酒馆半步,而是按部就班的完成着主人赋予她的工作职责指令,与其说她不敢离开,不如说她不能离开,因为,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一旦离开,意味着未来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主人。
一千年后,耐心的晏紫开始失去了耐心。
一千五百年后,晏紫第一次离开了酒馆。
一千八百年后,晏紫回到了酒馆,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三百年的时间,谁都不知道晏紫在人间经历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选择永远留在小酒馆必然与这三百年有关。
三千七百年过去了,历史在不断轮回的过程里看似翻开了新的篇章,时代变了,但人类没变,所以,人类依然会继续重复历史的错误。
晏紫接待过无数客人,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各种身份地位性格的人都有,在看人方面,她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最近千年来都没有看走眼过。
至于现在――
她却看走眼了一个“人”。
他叫陈安,一个有着无数身份与性格的“人”。
最早的时候,他来店里是一个刚刚毕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可惜,他没有熬过开灵阶段死了。
结果,“他”死不久后又来到了店里,这次,他是一个在玉京闯荡的地下歌手。
每一次接待,晏紫都会给他上一份开灵饭,但每一次对方都熬不过开灵阶段死去。
只要他一死,下一个“他”便会来到店里。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普通人自然会产生恐惧,而晏紫不会,因为她是人偶,没有恐惧的人偶,甚至她都没有去好奇,更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
她秉持的指令是来者是客,再者,三千多年的接待时光里,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比陈安更加怪异的怪异。
……
……
如果回溯时间的上游,即宇宙大爆炸的初期,在这个时间点充满着无数的可能性,因为粒子撞击的实验结果是不确定性的,倘若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只要在时间上游稍微扰动便会诞生出无数的可能性。
过去不变,现在易变,未来常变。
《易经》里晦涩的古文都曾说明过这一点,古人无法用科学阐明他们的思想观点,哲学则代替了他们想要表达的思想,当科学发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科学开始能诠释古人的哲学,然而科学同样有着时代的局限性,为了追寻真理与答案,智慧迟早都会思考出解决问题的另一条道路。
人是渺小的,相较于百亿年的宇宙,人类的智慧尚未进化到更高层次便会湮灭殆尽,而人类视觉外的外星人同样如此,自大的人类以为是受宇宙的钟爱,实际上人类仅仅是宇宙无数可能性诞生出来的普通生命一员,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生命缘起缘灭。
在人类看来虫子的生命是可悲的,在长寿种看来人类是可悲,那么是否可以将虫子等于人类呢?当然可以,只要长寿种不与人类诞生在同一个星球。
如果长寿种与人类诞生在同一个星球,一旦长寿种意识不到人类的威胁进而消灭干净,那么人类便会消灭干净长寿种,这是种族矛盾,寿命矛盾,尤其是长寿种在生育上出现问题的时候。
很多幻想的题材里都描述过类似的问题,但很少人深刻了解到人类的排外性,独立性,共存是可能的,一方消灭一方却是更大的可能。
真正的陈安,主体的陈安站在人类无法触摸的一个维度里,他在寻求生命的真谛,借助主神的存在,看似如同一个受限制的傀儡。
一个个任务,一段段经历,如同他分身在无数时空的自己,循环往复的自己。
上帝离人类太遥远,而陈安就是自己的上帝。
他在走出自己的那一步,就像人类也在走出自己的那一步。
数百亿光年的宇宙,数不清的星辰,一个个物理常数如同最底层的算术困扰着陈安,答案在宇宙诞生之初,他曾试着寻找答案,可到了终点才发现,他来到了一个圆,一个无止境的圆。
圆的宇宙,圆外是无数的宇宙,无数的宇宙外又是一个圆,圆外依然是圆……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发现,更绝望的是你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陈安没有停止追寻答案的脚步,因为他没有理由停下,毕竟当初选择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可是割舍了自己最重要的感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没有感情的自己彷如像是一个有缺陷的生命,每当他陷入无法解决难题的困境,他都会停下来思考片刻,轻轻拨动时间上流的一根弦,他便会看见无数个平凡的自己,感受着其中喜怒哀乐的强烈情感。
是否走到他这一步的人都会如此?尤其是前路难以走通的情况下,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另辟蹊径。
至少主神如此,“系统”如此,各个都在初级智慧生命身上浪费着看似毫无意义的精力。
陈安经常会借助“我”的视觉遇到这类时代的天选之子,旁人敬仰羡慕之余,殊不知这却是高维之上某个家伙刻意为之的结果。反倒是陈安从不干涉“我”的选择。
……
……
陈安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卧室缓缓走了出来,正好遇见夏琴外出买早餐回来,看见一副毫无精神的陈安,她难免会关心好奇地问上一句。
“陈安,你咋了?”
“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一醒来脑子就感觉发涨不舒服,等会洗个脸歇歇就好了。”
陈安打着哈欠,朝夏琴摆摆手便向着卫生间走去。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早餐我就放桌上了。”
未等陈安洗漱完毕,他便听到夏琴匆匆忙忙的出门声。
“路上注意安全。”
陈安吐掉嘴里的泡沫大声说了句,也不管夏琴能不能听到。
回到客厅,陈安拿过桌上冒着热气的包子与豆浆便吃了起来,看了下墙上的挂钟。
八点十分。
距离上班时间尚有五十分钟,时间还早着。
这时候,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急忙起身朝卧室走去,不料膝盖却撞到了沙发的边角,疼得他直抽冷气,砰砰跳跳地便扑向了卧室的双人床,顺手拔掉充电线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啥事?”
“晚上你姥姥过来,你和夏琴别忘了一起来吃饭。”
“这事你昨天就说了。”
“你这孩子,昨天说了今天不能说了?还不是怕你忘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一下班后我就去接夏琴回家。”
结束通话,陈安揉了揉疼痛减轻的膝盖,顺便把身上的睡衣给换了,拖拖拉拉到八点三十左右,他拿起放在客厅桌上的钥匙就出门上班去了。
开车从家里到单位仅有几公里,哪怕遇到早晨上班高峰堵车三十分钟都能及时抵达,毕竟陈安又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堵车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轻微车祸,尤其是路上横冲直撞的电动车,稍不注意就会剐蹭,往往倒霉碰到这事只能认栽。
幸好今天一路顺风抵达了单位。
身为清水衙门的公务员,陈安的工作称不上忙碌,按部就班地解决分内工作即可。
临近下班,小包打电话过来,说是晚上约了两个哥们,刚好明天周末休息,大伙一起去酒吧放松下,无奈陈安要回父母那边一趟吃饭,顺便和老人家谈谈心,只好谢绝了小包好意改日再约。
一整天下来,回到自家已经将近凌晨12点,累得夏琴第一时间便打算洗澡睡觉。
而同样疲惫的陈安有气无力躺在沙发,用遥控点开电视观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抽空拿出手机刷刷朋友圈,回复一些信息。
等夏琴洗澡出来,若不是夏琴叫唤了一声,他都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
卧室里,夏琴早早躺在床上,脸上敷着面膜,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浏览着各种琳琅满目的网上商品,见到洗完澡进来的陈安都懒得看一眼。
“陈安,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小夫妻两人都会聊聊天。
“你不是说这两年不打算要孩子的吗?今儿怎么突然改主意了?”陈安诧异道。
“唉,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部门那些休完产假的同事回来后,现在嘴上一个个都在聊孩子的话题,受到她们的影响,我都坚持不住了。”夏琴撇嘴叹气道。
“我是没意见,反正家里人都在催了,不如我们今天就……”
“你忘了我大姨妈来了吗?”
“……”
半夜。
陈安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感到口渴地他起床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上了个厕所。
他似乎失眠了,因为他竟然没了什么困意,干脆在沙发躺下,打开电视静音观看着一场足球比赛。
比赛结束,陈安依然没有困意。
无聊的他来到阳台,从高处俯瞰着静谧的城市,偶尔能看见排气管轰轰作响的鬼火少年们迅速穿梭过眼皮子底下的空旷街道。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
一切都太平淡了。
问题是平淡不好吗?这不是他一直追求的生活吗?
抬头望向星光点点的夜空,深吸口气,甩干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便准备回卧室躺床上去,不料夜空里划过的一颗流星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流星?难得啊!”
他嘴里不由轻声喃喃自语。
然后――
更难得的是这颗流星好像是朝自己方向砸了过来。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