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平时,易宸璟这样充满独占欲的孩子气表现或许会让白绮歌莞尔一笑,亦有可能大加调侃,可是有宁惜醉夹在中间,白绮歌又对他算不得坦诚的表现感到不满,一切就变了味道。
“你在怀疑我和宁公子的关系?”
冷然语气并没有令易宸璟有所动摇,鹰隼一般锐利目光仍紧盯白绮歌:“他是谁我不管,我只知道他对你的在意超过了应有范围,而你……让我很失望。”
“我比你更失望。”白绮歌没有任何抵抗,骤然淡漠的语气却让易宸璟一阵心凉。
除了失望这个词外,白绮歌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形容此刻心情,从她替嫁到遥国起就一直在忍受不该由她承担的罪责,而这些罪责大多来自易宸璟。是他在她脸上留下无法抹消的伤痕,是他把她当做奴隶一样折磨对待、让所有人都瞧不起她,是他夺取了她作为女子最为宝贵的处子之身,也是他,让她在时有时无的温存中沉沦深陷,不惜为他的帝王业亲手杀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她付出那么多,他却说失望,失望的到底该是谁?!
推开撑在双肩上的手臂,白绮歌深吸口气,胸腔隐隐作痛:“随你怎么想,我与宁公子所谈都是军需之类问题,从未涉及个人感情,即便有也是因为他的善解人意,而不是如你这般蛮横无理。宁公子是我的朋友,与性情相投的朋友言谈甚欢似乎并不为过,我也没必要因为你的无聊心思刻意避着他不见,想怎么怀疑猜忌是你的自由,不过你给我听清楚,易宸璟,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请你不要用你那肮脏想法来玷污别人,无论何时,在这件事上我都问心无愧!”
摆脱束缚的身影犹如一阵疾风消失于视线中,易宸璟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这不是他本意,他并不想与白绮歌发生争吵,否则也不会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让她远离宁惜醉。就如同他所说,宁惜醉是谁根本毫无意义,他只是受不了白绮歌在宁惜醉面前那种态度,平和,亲近,笑起来时眉眼间那么轻松愉快,全然不像在他身边时的深沉。
她是他的女人啊,怎么可以对其他男人展现诱人一面?
然而令易宸璟更加无法释怀的是白绮歌的眼神,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失望,失望至极。压在胸口的巨石愈发沉重,易宸璟也不知道发展至如今局面究竟应该怪谁,是他太小气还是白绮歌太随意?总之,一见到她与宁惜醉在一起的和谐般配,怒火就忍不住升腾而起。
“来人。”沉着脸叫来守卫士兵,易宸璟回头看看空荡房间,忽地声音颓废黯淡许多,“去拿壶酒来。”
灵芸城不算富庶,城中居民多以种地为生自给自足,既没有特别行业也没有独特胜景,唯有一点名扬遥国内外——酒。
“入冬前最后一茬凝香花压在陶罐里,加上酒糟、酒引与无根之水,埋在地下三尺深处不见天日,来年打春时节起土开封,这香气便能飘扬十里,所过之处无不是醉人醇香。来,尝尝,是不是比帝都的酒要好喝?”
装饰朴素的小酒家内,宁惜醉小心翼翼倾倒酒坛,澄净酒液翻滚落入碗中,偶有几滴溅到外面都会把他心疼得直皱眉,待到碗里微微泛黄的酒液彻底平静方才展露笑颜,双手推到白绮歌面前。
那酒的确出众,浓香四溢,芬芳扑鼻,与其说是酒香倒不如说是花香,引得旁人直流口水。
“灵芸城外大部分土地都用来耕地种田,凝香花总共就那么几十株,一年下来能酿的酒不超过百坛,除去往来行商高价买走的之外,大概全城也就十余坛了。”碧色眼眸盯着酒碗,比土生土长的大遥族人白皙许多的脸上带着几许惋惜,“如此佳酿若能与知己之交开怀畅饮,那该多好。”
“怎么,和我一起喝酒不够痛快?”白绮歌轻笑。
宁惜醉连忙摆手摇头:“才不是,能与白姑娘喝酒是宁某早已有之的心愿,实不相瞒,上次在帝都匆匆一见,我这颗心已经被白姑娘倾倒——啊,白姑娘不要误会,我是指你身上那种飒爽风度,绝不是抱有非分之想。”
就算有又能怎样?恨谁爱谁本就由不得人心控制,何况白绮歌对自己的桃花缘从不抱任何希望,见惯皇宫中如云佳丽,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这张脸有多丑陋,如果说有哪个男人会对她一见钟情,最不相信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端起酒碗向前一伸,白绮歌行为动作豪爽不逊男人:“干!”
甘冽酒液滑过唇舌落入肚中,没有寻常白酒的呛辣之感,入口极绵极柔,独特醇香却是从未有过的沁人心脾。
“好酒,看来今天要让宁公子破费了。”粲然一笑,白绮歌拿过酒坛又倒了满满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反正她只想要醉一场,能在如此醇香的酒中醉去不是更好?
白绮歌喝得痛快,宁惜醉看得可不痛快,店中所有人都为眼前豪爽女子惊叹喝彩时,宁惜醉却看见更深处的某些东西。
粲然笑容下是一心求醉的沉郁,而非欢饮。
酒碗轻撞,饮下时担忧目光一直锁定在白绮歌微皱眉心,等口中酒香融化,宁惜醉忽地伸手按住酒坛,不让白绮歌再次倒酒:“酒再好,没有相衬心情也品不出该有味道。白姑娘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总憋在心里容易伤身,借酒消愁并不是好办法。”
“说出来又解决不了,何必多一个人劳心伤神?”白绮歌放开手,仰头把碗里剩下的半口酒喝尽,脸颊染上几许苦笑,“倘若所有男人都像你这般温柔体贴,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哀怨女子,可惜事事不遂人愿,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说给谁听也只是连累更多人跟着不痛快罢了。”
“感情之事么?这么说来,白姑娘已经有夫君了?”
白绮歌笑笑没有回答,她也不清楚易宸璟算不算是他的夫君,名分有了,夫妻之实有了,甚至连孩子他们都曾经拥有过,可是二人之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信任可言的感情牵绊,还算得上是夫妻吗?她要的夫君不仅可信、可托,更要有着专一不渝的品格,很显然,易宸璟达不到她的要求。
因为他并不信任她,一如从前。
“果然如此。”宁惜醉惋惜摇头,“是那位名动天下的皇子将军吧?看你们二人很有默契,我早该猜到是情侣了,那天开玩笑说你们是兄妹,也不知道大将军是否有生我的气。”
“心胸狭隘之人,就算别人一句话不说也是要生气的。”
听出白绮歌话中有话,宁惜醉又倒了碗酒递过,语气颇有试探味道:“难道白姑娘与大将军闹矛盾了?说实话,白姑娘身为皇子妃能女扮男装随军出征这点让我很佩服,同时也很羡慕大将军,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反过来也该恭喜白姑娘有大将军这样的如意郎君,把灵芸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如此重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得到的。”
“不愧是商人,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是好事。不过我更希望能听你说实话——宁公子,你真的认为他很在乎我?”白绮歌定定看着宁惜醉,语气认真。
“这……”宁惜醉沉吟片刻,淡笑反问,“白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产生的矛盾?”
白绮歌沉默。
是忽然产生矛盾还是一直都有,只是这件事成为*让矛盾爆发呢?她不得不怀疑,易宸璟先前突然转性对她百般温柔也是假的,会不会连他的温柔也是为了利用她?
停顿少顷,白绮歌意识到提完问题却不肯提供更多信息是种失礼行为,无奈一声苦笑,毫无掩饰的回答直接丢出。
“因为你。”
“因为我?”宁惜醉怎么也没想到矛头会指向自己,一时愕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大将军是因为那天我说的话?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是作孽了,一句无心玩笑却让大将军误会。不如我去找他吧,把事情说明白,这样你们也就不用为此争吵了。”
纤细指尖蘸着酒在桌上胡乱涂鸦,旁边坐着的人看白绮歌如此糟蹋美酒大呼可惜,白绮歌仿若不闻,表情有些苦涩:“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他是怀疑我,怀疑我与你有私情,就因为这两天我经常与你见面谈军资问题。”
宁惜醉哑然失笑:“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为了他险些连命都搭上,她怎么可能会与其他男人有染?谁都明白的事,唯独他不明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也许,他从未相信过她的真心吧。
“喝酒。”端起碗微微扬手,白绮歌闭着眼再次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为这酒劲力十足,才几碗下去,脑中竟然开始混沌模糊,这对从未醉过的白绮歌来说是难得体验,也是求之不得的结果。
醉了吧,醉了就会短暂忘记所有烦恼,哪怕一刻也好。
“白姑娘?白姑娘?”见白绮歌双目迷离,宁惜醉倒吸口气,笑容近乎无奈,“你若醉倒在这里,我怎么送你回去?大将军已经对我很不满了,再有什么情况发生岂不是火上浇油?”
素手轻摆,白绮歌伏在桌上,视线渐渐朦胧,声音也愈发不清。
“不想回去……”
才几碗酒而已,就算是酒力不佳也不至于这么快便醉倒,宁惜醉皱着眉端起酒坛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看白绮歌闭着眼分明是已经睡过去,只好结了帐小心翼翼把人架起,望了望外面三三两两人群低声如细雨。
“不想回去的话,跟我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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