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凌香一事基本可以确定是五皇子易宸暄所为,那么刚才把白绮歌叫走的侍女肯定是易宸暄手下了,玉澈虽然看不清楚皇子间争来斗去那些纷纷扰扰,却很明白一旦白绮歌落入五皇子手中会有什么后果,必然比死更痛苦。
顾不得一切拔脚冲向院外,白绮歌行色匆匆的身影正消失在高墙拐角处,然而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吃饭的玉澈实在没有力气继续追赶,想张开嘴喊住白绮歌,哭哑的嗓子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天寒地冻,只穿着单衣的玉澈双脚一软跌在地上,手里紧紧抓住的冰冷积雪凉入骨髓。
不可以跟那人走,有危险,有危险啊小姐!滚烫泪珠不停跌落地面,平整雪地被烫出一个个豆大的窟窿,玉澈攥着拳头咬住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冷静,小姐不是说过吗,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学会镇定,哭是没有用的,那是弱者的表现,所以要坚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人去救小姐!
扶着墙根勉强站起身,拼命控制无力颤抖的双腿向前迈动,柔软下唇被咬破,几滴殷红血珠顺着唇线流下。此时的玉澈已经没心情再想回昭国或是怎样,她只盼着快些找到那人,让他去救白绮歌,倘若白绮歌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从暖殿离开后易宸璟并没有回到卧房,而是直接奔向书房,耽误一下午的事必须连夜补上,不然明天遥皇问起来难免惹得龙颜大怒。
在书案前坐还不到半个时辰,外面隐约传来奇怪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拖在地面不断摩擦的沙沙声,又似乎夹杂女子偶尔响起的抽泣。易宸璟微微皱眉,起身打开门向外张望,目光触及院中娇小身影时蓦地倒吸口凉气。
“玉澈?!”
易宸璟急忙跑过去扶起冻得奄奄一息的侍女,打横抱入书房之中,两只眼里满是焦急:“出了什么事?绮歌呢?没在徽禧居吗?”
玉澈努力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只能死死攥住易宸璟衣角不停掉眼泪。从徽禧居到书房的一路上她几乎是爬过来的,本就无力的双腿在严寒之中愈发麻木,若不是有要救白绮歌的信念撑着,这会儿大概已经冻死半路上了。
缓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玉澈才能勉强开口,沙哑嗓音粗糙焦急:“救小姐……快去、快去花园……被侍女带走去了花园……是五皇子……”
玉澈的话不亚于惊天巨雷,易宸璟愣了好一会儿才拼凑出玉澈想要表达的内容,双眸一紧,手掌不由自主攥成拳。
如今他与易宸暄的兄弟关系仅维系在表面上,私下里你知我我懂你,都把对方视为太子一派外最大敌手,而老谋深算的易宸暄更是早早就将白绮歌当作下手目标,即便在暴露野心后仍带给她无数威胁,如果白绮歌落在他手里,后果只会比想象的更加可怕。
“她被带去哪个花园了?是御花园还是哪个?”用力摇着面色惨白的玉澈,易宸璟所有急躁都写在脸上。
“她们没说……”玉澈痛苦地摇头。那侍女只说让白绮歌跟她走但没说明是哪个花园,这时想起来玉澈才发觉自己漏掉了最重要信息,心里一急,抽泣变成了痛哭:“殿下救救小姐……求殿下救救小姐……”
恶狠狠吸口气,易宸璟一拳捶在木榻上,眼中冰冷与怒火交缠,二话不说离开书房直奔战廷住处行去。
就算玉澈不楚楚可怜地哀求他也会救白绮歌,这点毋庸置疑,抛开皇子妃身份不谈,对他而言白绮歌就相当于与战廷同等重要的心腹,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少了谁都不行。他的目标是整个中州,是社稷江山,想要凭一个人的智慧与蛮力夺取天下是不够的,白绮歌的细腻敏锐恰恰能弥补他的武断,所以……
所以,他需要她,需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白绮歌。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白绮歌自然不知道敛尘轩内有人心急如焚更胜于她,沉默地跟在行色匆匆的侍女身后飞快走着,直到最偏僻的皇宫东北角花园。
“这里离敛尘轩和遥阖殿都很远,戚夫人怎么选在这里见面?”越走白绮歌心里疑惑越大,看前面侍女的眼神也越来越警惕。白天才与戚夫人和锦昭仪见过面,那时还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大半夜的,戚夫人为什么要背着易宸暄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而不是直接到徽禧居找她?是害怕被易宸暄手下发现,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还是另有隐情?
小侍女显得很不耐烦,答话时连头都不回一下随口敷衍:“快了快了,夫人就在花园湖边等着。”
白绮歌不再吭声,暗中后悔没有将短剑带来防身——冲动劲一过冷静许多,她忽然想到,戚夫人的侍女不也是易宸暄的下人吗?可是,那长命锁又确是戚夫人的无疑,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戚夫人绝不会交给易宸暄,甚至连知道都不可能让他知道。说是易宸暄派人假冒戚夫人名义骗她出来也有许多地方说不过去,一来他不会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对白绮歌下手,那样做会激怒易宸璟,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二来易宸暄手下还有苏瑾琰,即便是失去理智毫无原因就是想杀她,那也不会选择如此麻烦的方式。
正思虑着,前面小侍女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遥遥指向湖边:“皇子妃可看见那只船了?夫人就在里面等您,奴婢不便太靠近,请皇子妃独自过去吧。”
朝着湖边望去,深沉夜色中一团黑影微微摇晃,细听还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果然有船停在岸边。这湖叫莺月湖,是宫中唯一一处温泉,也算得上处奇景,森寒冬日只有这里才可见流水孱孱,波光荡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是谁,既然来了总该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绮歌迟疑片刻后决定一探究竟,横下心向小船走去,由于太过专注于那条船,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小侍女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踏上摇摇晃晃的观景小船,船舱布帘后透出几缕温和烛光,白绮歌轻轻撩开布帘向里面看,而里面的人听见有人踏上船也抬头看来,四目交接,异口同声发出惊呼。
“皇子妃?”
“太子殿下?”
在船舱里坐着的哪是什么戚夫人,分明就是与她传出不实绯闻的大遥太子,易宸煜。
什么都不必说,毫无疑问,这是又被人算计了。倒吸口凉气快步退出船舱,白绮歌抱着侥幸心理想趁还没有人发现赶紧离开,这两天和太子之间的可笑谣言传得正火热,深更半夜不在宫中休息跑到僻静的湖边单独见面,要是被人发现必然大大增加谣言可信性,那时无论是太子还是她,抑或是易宸璟的处境都将相当尴尬不利。
“皇子妃怎么在这里?”太子不擅权谋,对勾心斗角的陷害设计也没什么眼力,见白绮歌刚出现就要走大感困惑,居然起身追出船舱一把拉住白绮歌,“是锦簇让你来的?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对我说吗,怎么没亲自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罗里罗嗦一堆,也不想想现在是多紧迫的境地。话多的男人本就不讨白绮歌喜欢,这会儿火烧眉毛了太子还在那里唠叨个没完没了,白绮歌真想一拳打过去让太子睡上一天一夜,至少别再拦着她去路。
当然,她不能这么做,那是找死。
甩开太子的手,白绮歌竭力保持平和低道:“今晚的事有人在后面捣鬼,详情日后我再向太子殿下说明,现在最早要紧的是离开这里,殿下也不想被人发现大半夜与其他女子私会吧?”
“是锦簇派人传信让我在这里等她的啊,她怎么没有来?”太子仍不甘心,迷茫表情中隐有几丝孩子一般的固执。
“那你自己在这里等好了,我要回去。”
没时间再拖拖拉拉等陷阱出现,白绮歌情急之下连敬称都忘了用,一心只想着尽早离开,然而天罗地网又岂是她说躲就躲得开的?不等踏上岸,几十丈外的回廊内亮起片片火光,凌乱脚步伴随十余人影惊破夜色,毫不意外地出现在白绮歌与太子面前。
高挑眼角满含傲慢敌意,红艳双唇抿出嘲讽笑容,一身华丽妃袍标志着正二品高居人上的显赫身份,带着一队宫女太监以及护卫闯入视线的,正是曾经差点儿要了白绮歌性命的谨妃。
“呦,这是闹的哪一出?可真教我意外了。”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谨妃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那双狭长而明亮的眼眸却难掩得意之色,“我听下人密报说后宫之中有人苟且私通,这几天正没日没夜到处严查,竟不想凑巧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太子殿下,皇子妃,今夜之事二位可有何解释?”
白绮歌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向周围细细打量,只可惜什么都没发现,领路的小侍女也在意料之中再寻不见踪影。
能回答什么呢,告诉谨妃自己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为的就是给谨妃提供机会“撞破”她与太子秘密见面?还是更直白些告诉众人一切都是陷阱,是有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想要借此撼动太子之位,顺便再把她这个眼中钉拔出?
面无表情低下头,指甲掐着掌心皮肉带来丝丝疼痛,白绮歌咬着牙,怒意悔意一同涌上心头。
这一步棋,她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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