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很大,内宅与外院之间的直线距离,超过上百米。
杨天鸿驱逐杨连升一家的动静很响,外院那边的哭喊与哀求声直接传到了内宅,扰得徐氏坐立不安。
已故骠骑将军杨靖有两位妻子。
一是主母,也就是杨天鸿的母亲。
二是平妻徐氏。
徐氏是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虽然已过中年,却保养得很好,有着令人惊叹的身材。当年,骠骑将军杨靖正是看中了徐氏的姿色,这才以平妻之礼娶其入门。
男人都好色。否则,也就没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说法。
她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的半袖,粉红色的高腰裙带有小碎花,左手拿着花好月圆锦缎帕子,右手握着一把桃花团扇,头上插着几支金晃晃的发簪,在阳光下几乎刺花了人眼。
杨连升就是一个废物。
身在内宅,徐氏当然很清楚杨连升虐待杨天鸿的种种事情。对此,徐氏一直表现的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默许。
骠骑将军杨靖留有嫡亲一子一女,以及两名庶子。在杨天鸿上面,还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嫡亲姐姐杨秋容。不过,杨秋容自小被青灵派看中,录为弟子,十多年都没有回来。爵位这种东西,历来都是传子不传女,即便杨秋容修炼有成,也无法继承毅勇候之爵。
徐氏自己生有两个孩子,也就是杨天鸿同父异母的弟弟:杨文嘉、杨文耀。
嫡子与庶子的区别非常明显,尤其是在爵位继承这件事情上,只要身为嫡子的杨天鸿尚在,徐氏所生的庶子,就永远没有袭爵的可能。
所以,无论杨连升如何虐待杨天鸿,甚至密谋将其打死,徐氏都不会过问一个字。在这个问题上,徐氏与杨连升虽然从未有过商量,却不约而同选择了合作。
徐氏此刻的反应与杨连升一样,都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杨天鸿居然会主动向皇帝自请削爵。
虽然身在内宅,却有专人负责把外面的消息传递进来。听到内侍传旨内容的时候,徐氏觉得自己的牙齿几乎咬成了碎片,就连指甲也深深抠进了肉里,渗出鲜血。
实在太狠了。
宁愿自己不要,也绝对不愿意便宜了别人。
想我徐芷云,当年也是追求者甚多,其中不乏达官显贵的名门娇女。如果不是看中骠骑将军杨靖身份显赫,绝对不会自降身份成为他的平妻。本想着杨天鸿被杨连升活活虐死,前面有杨连升这个傻瓜承担责任,后面我的亲子就能承袭毅勇候之爵。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
“嗤啦――――”
想到恨处,徐氏手中的丝帕被用力撕开,变成两块无法拼合的破布。
站在旁边的亲信侍女梅香连忙上前道:“夫人,请息怒。”
息怒?
我怎么息怒?
那可是一个堂堂的侯爵身份,足足一个侯爵的身份啊!
为了能够袭爵,我足足忍了十几年。任凭杨连升一家从府里弄走了大量资财,任凭他们对内宅肆意嘲讽。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我儿子顺顺当当成为毅勇候!
徐氏听见自己的牙齿磨得“格格”直响,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声音森寒无比:“他怎么敢这样?怎么敢自请削爵?那是文嘉和文耀的东西,是老爷用性命挣回来,留给他们的爵位!”
梅香是徐氏自小的陪嫁丫鬟,也是徐氏身边的心腹。想了想,梅香道:“夫人,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吗?”
徐氏转过头,用凶狠的目光注视梅香。
梅香继续道:“天鸿少爷从小就性格软弱,被人欺负了也绝对不敢还手。虽说他修炼有成,凑巧之下得以炼气,但性情这种事情自小就已经注定,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先是言语上威胁杨连升不说,今天更是直接进宫面见圣上……这还是我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天鸿少爷吗?”
徐氏眼中的厉色变得越发森冷:“你的意思是……”
“此事必然有旁人挑唆。”
梅香的分析完全合乎逻辑:“如果不是骠骑将军当年留下了那些老兵,天鸿少爷早就被杨连升活活虐待致死,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现在,也就是杨大山和杨大海两个人还留在府里。天鸿少爷主动辞爵,绝对与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撺掇,这才使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徐氏屏息凝神思考了几分钟,用力攥紧手中已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丝帕,一字一顿地说:“这两个人,留不得了。”
她指的是杨大山和杨大海。
梅香心神领会地点点头:“夫人是想要把他们撵出府去?还是想要他们的性命?”
徐氏狠狠咬着牙,又慢慢松开,语调低沉而阴狠:“都是骠骑将军手下签了卖身契的奴兵,杀了也就杀了。你带着武仆沈星过去,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儿,永绝后患!”
……
梅香走进杨府外院的时候,正好赶上骁骑营军士把赤身裸体的杨连升一家撵出府门。
“让我回去,我的银子还在屋里没拿,那是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银子。”
“你们这些遭天杀的,我的首饰,还有我的衣服,这府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们老爷的?杨天鸿,我,我要去府尹大人那里告你!”
“至少……至少给我一条内裤也好啊!”
乱七八糟的叫嚷和喊声,很快吸引了一大堆围观者。按照杨天鸿的命令,数十名军士手持棍棒站在杨府门口,把杨连升全家十几口人全部挡在了外面。随着知情人在围观人群中散布消息,人们惊讶很快变成了讥讽,以及不屑和鄙夷。
“得到已故骠骑将军的好处,居然还想着更多的荣华富贵?这些人脑子一定是进水了。”
“所谓恶仆欺主就是如此。原以为都是话本里的故事,没想到居然可以看到活人真本。”
“财富迷心窍,富贵动人心,报应啊!”
“打死这些不要脸的家伙。”
语言上的讥讽嘲笑,很快变成了具有实际意义的石头、土块。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扔出了第一块,铺天盖地的石头污物很快从人群里扔了出来,原本蜷缩身子守候在府门前的杨连升一家只能抱头鼠窜,哭喊着。朝着城门方向逃去。
……
府内,杨天鸿看着站在面前的徐氏贴身丫鬟梅香,脸上露出冰冷的表情:“你要带走杨大山和杨大海,为什么?”
梅香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却丝毫没有下人对杨天鸿这个杨府主人的尊敬:“夫人说了,杨大山和杨大海撺掇少爷向皇上辞爵,已经是恶奴欺主。不带走也行,就在这里了结他们。”
杨天鸿眼眸深处闪现出一丝寒意:“怎么,你要杀了杨大山和杨大海?”
梅香收起脸上的笑,表情变得冰冷而傲慢:“这是夫人的意思。奴婢奉劝少爷您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杨天鸿毫不客气打断了梅香的话:“否则怎样?”
这句问话森冷无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梅香感觉站在面前的杨天鸿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窝囊废,而是一头露出尖利獠牙,满面狰狞的饿虎凶兽。
下意识倒退半步,梅香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旁边,神情冷漠的武仆沈星。
夫人的确是好见识,早早预见到杨天鸿绝不可能轻而易举把人交出来。不过,即便你修炼有成,已经是炼气第二层又怎么样?武仆沈星可是跟着夫人从娘家过来的亲随修士,实力足足强至炼气第四层。
梅香忽然产生了非常奇特的念头。
我怎么忘了,杨天鸿如今已经不再是勋贵之后。他主动辞去了毅勇候之爵,现在跟老娘我一样,只是一个平民。
梅香没有看见昨天晚上杨天鸿在外院的所作所为。虽然事后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可是在她的潜意识当中,杨天鸿仍然还是从前个性子软弱可欺的窝囊废。
“否则老娘就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儿!”
梅香本能想起,杨天鸿四岁那年,自己在没人的地方,抡起鞭子朝杨天鸿身上狠狠抽了几下的往事。倒不是憎恨杨天鸿这个少爷,只是觉得身为下人,殴打主人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老娘是丫鬟,痛打年幼的主人一顿,真的很过瘾。
梅香双眉倒竖,冲着杨天鸿连声狂吼。她的动作太大了,质料轻薄的半袖顺着肩膀松开了许多,袒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随着尖利刻薄的骂声,胸脯还在一起一浮的上下颤动。
杨天鸿耐心的等着梅香像疯子一样发泄完毕。他的双眼一直盯着这个身材丰满,相貌凶狠的丫鬟,缓缓地问:“你是不是杨府的丫鬟?”
尽管不明白杨天鸿为什么要这样问,梅香还是撇了撇嘴,没有回答,脸上的鄙夷和轻蔑一览无遗。
“不想说话也没关系。”
杨天鸿似乎脾气很好,淡淡地说:“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只有签过卖身契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丫鬟。从你跟着夫人来到杨府,你就是我的下人。无论你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或者还是留在徐家,你都只是一个奴婢。”
梅香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杨天鸿继续道:“既然是奴婢,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知道吗?这叫以下犯上。我可以把你送交顺天府尹,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梅香又惊又怒,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敢,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夫人身边的人,也是签过卖身契的奴婢。”
话音刚落,杨天鸿的右手已经平平伸出,就像锋利的刀子,从神情倨傲的梅香脖颈上轻轻划过。
动作太快了,没人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出的手。梅香只觉得有一阵微风从身前拂过,面颊也感觉到轻微的气流。她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一种淡淡的疼痛从喉咙中间迅速弥漫开来。然后,很多液体从脖子上流下,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旁边的人看得很清楚:丫鬟梅香的脖子被整齐切开,头颅从脖颈上歪倒,掉落地面,伤口断面沾满了尘土,两只眼睛睁得斗大,无法闭上。
“混蛋!你,你怎么敢杀了她?”
武仆沈星呆了几秒钟,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近乎狂野的愤怒咆哮,右手从后腰上拔出刀子,朝着杨天鸿猛扑过去。
沈星自始至终也没有把杨天鸿放在眼里。
他的实力太弱了,最多不超过炼气第二层。
而自己的实力,已经是炼气第四层。
徐氏的娘家,是大楚王朝的豪门,当然不会吝于金银雇佣沈星之类的初阶修士。事实上,很多贵族家中都有修士供奉,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家人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指点家族后辈进行修炼。久而久之,雇佣修士也就成为世俗间有钱人的正常之举。
当然,这种行为通常以炼气阶段修士居多。筑基修士数量稀少,尤其像陈正坚和黄志平那种实力超卓的金丹宗师,只有皇族才有资格供奉。
金银对修士而言只是俗物。可是对于炼气阶段的修士,大笔钱财的确可以买到一些对修炼有所帮助的东西。
徐氏一再交代过,沈星必须听命于梅香。
现在,梅香被杨天鸿杀了,也就意味着沈星的失职。
沈星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杨天鸿,交给夫人徐氏复命,才能最大限度减轻自己的责任。
这一刀刚猛无比,直接劈向杨天鸿命门。
狂暴无比的怒意,使沈星不再留手,甚至恶意的想要重伤杨天鸿,让这个刚刚让自己大丢面子的家伙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炼气士。
刀锋被杨天鸿轻轻避开,沈星的攻击速度骤然提升,腰刀一下接一下朝着杨天鸿乱砍,强大的修炼能力使沈星体内产生出源源不断的力量。迅猛的刀势封锁了杨天鸿的每一个逃窜方位,就在沈星咬牙切齿想要一刀劈中杨天鸿右肩的时候,忽然听到杨天鸿口中爆发出阴沉凶悍的低吼。
“冲天第一式!”
那是一股从杨天鸿拳锋顶端发出的狂暴气流,空中不断响起气流剧烈冲撞产生的爆鸣。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沈星手中的刀子根本无法按照预计角度劈砍下去,反而被狂风般的力量席卷着,朝着侧面偏移。
这就是狂风的力量。杨天鸿不断朝前突进,沈星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牢牢裹住,彻底失去了平衡。但他并未失去能力,脸上反而露出强烈怒意,当双脚重重踩在地面上的一刹那,沈星猛然转身,将手中的腰刀横在胸前,笔直朝着杨天鸿撞去。
杨天鸿灵活的侧身让开,随即朝着身形尚未反转,仍然在惯性作用下朝前猛撞的沈星迅速挥拳。
“冲天第二式!”
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无法发清楚彼此。狂暴的气流越来越强烈,沈星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不断嚎叫着,就像野兽受伤时的绝命狂嗥。
沈星已经后悔了,根本不该为了区区一个丫鬟梅香与杨天鸿动手。如此凶悍的人物,哪里只是普通炼气第二层实力?越级战斗这种事情沈星当然听说过,可是,真正遇到了,才真正发现,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
沈星已经变得面如土色,丝毫没有之前的嚣张与傲慢。
别人的命,哪里有自己的命来得重要?
沈星还在拼死反击。怒吼着,一刀又一刀狠狠劈出,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徐家每年都要拿出大笔金银供奉修士武仆,这完全是因为修士有着强大的战斗力。面对杨天鸿接二连三发出的恐怖强风,沈星不得不一再避让开来。毕竟,自己即便能够侥幸击杀杨天鸿,也会在那种无法阻抗的强烈气流能量攻击下受到重创。
这种严重后果沈星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一个重伤失去力量的修士,等于毫无用处的废物。
沈星已经被剧烈的拳风逼到了墙角,看着仍在苦苦支撑的沈星,杨天鸿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亢奋。
他又晋级了。
这种强度的战斗,对《通天决》的熟练很有帮助。不仅仅是对着敌人挥拳那么简单,还必须注意对手攻击的角度和方位,以及自己在力量运用方面的不同幅度和变化。显然,《通天决》就是一部最适合战斗的修炼功法。与那些讲究静默顿悟的法决不同,只要是战,就必须见血,必定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
杨天鸿已经是炼气第三层,这感觉是如此清晰,甚至可以用双手触摸。
攻击速度越来越快,沈星已经察觉到杨天鸿身上的变化。与之前刚刚动手的时候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动作简直就是一道影子,当速度提升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哪怕是最普通的一拳,都会释放出令人恐怖的可怕杀伤力。
“冲天第三式!”
“不要啊!”
杨天鸿的怒吼,与沈星绝望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带有强烈罡风的威猛一拳,准确砸中了沈星胸口。他被这股强大力量撞击得远远抛飞出去,胸前的肋骨尽断,整个胸廓彻底凹陷下去,变成一个清晰无比的血坑。
杨天鸿大步走到奄奄一息的沈星面前站定。
望着如同天神般威风凛凛的杨天鸿,沈星脑子里充满了悔意,还有刻骨的恨意。
“……师傅,师傅会为我报仇的,一定会的!”
说完这句话,沈星口中涌出大片鲜血,当场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