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清荷
萧墨染令其余修行粗浅的门人弟子留在普济殿守护掌教,清律和清竹等十几弟子随着她同慕颜夕,高照然赶去后山。
枪声断断续续,越来越急促散乱。
寻着声音到了普济殿后山西向一处院落,这里偏阴,阳光见的少,清心阁所有院落都妥善安排,唯有此处院落禁止门人弟子过多踏入,并且每间房皆供奉慈航像,由掌门亲自燃香叩拜。
萧墨染才进去,瞬间就是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慕颜夕握住萧墨染的手腕,指尖轻描几下,摇了摇头。
院里站着三十几个穿着特种部队军装的战士,将一个小院落守的水泄不通。
慕颜夕立在她身旁,瞧了眼举枪的战士,手指微不可查的抖过。
“慕小姐?”后面有人唤了声,紧着赶了来,“放下枪!”
举枪的战士这才收回枪,但不减防备的看着她们。
慕颜夕望向来人,“岳征?我们听到枪声赶来,出了何事?”
岳征让她们进入小院,脸色冷凝,“慕小姐,清心阁死了许多人,疑有危险分子混入,我接到命令协助警局调查。”
“那你们查到什么了?”慕颜夕轻描淡写,眼里冷光森然。
岳征沉道:“这个院子没什么异常,可是我的一个战士才靠近那间房子就动作怪异,还对身边的人开枪,事出突然,我带的队伍已有损伤。”
“靠近那间房子?”慕颜夕蹙眉,“岳征,我奉劝你,赶紧带着你的部队离开,这不是你能参与的事。”
岳征一怔,坚持道:“多谢慕小姐,但我的兄弟两死一伤,我必须要查清原因给他们一个交代。”
慕颜夕轻浮的笑了,眼尾妖娆更深,“岳征,我只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给你提醒,你一定要去送死,我也随你。”
岳征朝她敬礼,神色肃穆,“还请慕小姐告诉我这里藏有什么异物。”
慕颜夕轻轻吐出一个字,“鬼。”
岳征皱眉看她,没说话,他本身是不相信有鬼,但那个战士的异常所有人有目共睹,太过怪异,无法用他以往的理论加以解释。
“队……队长……你你快来看看……汪洋他……”
有个年轻的战士跑来拽他,脸色惨白,紧紧的握着枪,话说的结结巴巴。
岳征脸色骤变,急着跑去看战士口中的汪洋。
院子正南方向的房间门窗都已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弹痕,里面有些暗,可还是能看到碎了一地的雕像和莲花宝座露出的暗口。
远离房间的地方两个战士扶着一个人,高大魁梧的身体似是全无力气,只靠战友支撑,黝黑的脸上汗如雨下,不叫不喊。
他胳膊露出一截,古铜色的肌肤上有个深深的牙印,周围泛了黑,仔细看,竟是还在扩散,黑色肌肤上,慢慢长出一张小小的鬼脸。
饶是身边的战友身经百战,也不由得吓的面无血色。
他疼的厉害,忍不住哼出声。
岳征看他辛苦,可这状况他也不懂,自是无从救治。
战士颤抖着叫了声,“队长……我……我是不是会变成张岩那样?队长,要是我会变成那个样子,你现在就开枪杀了我吧。”
被咬的不是他一个人,张岩给咬了脖颈,他亲眼看着他生生抠下半张脸,就像扯下人皮一样,露出了森森白骨,挠的浑身都烂的殷红,他不想自己也是那个样子死。
“胡说什么!”岳征眼睛一红,“你是我兄弟,亲兄弟,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战士摇摇头,神色沮丧,“队长,你看张岩的样子,太快了,他死的太快了,我等不到了队长。”
岳征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慕颜夕声音轻飘,“岳征,你再不让开,他就真快死了。”
岳征蹭地站到一边,眼睛紧紧盯着慕颜夕,“慕小姐有方法?只要您能救,今后若有差遣,我绝无二话!”
“不必。”
慕颜夕让人扶着他走到太阳底下,已近正午,阳光愈发炽烈,伤者似是好了些,发青的脸色缓和许多。
她抬手搭上他的手臂,就在鬼面上两寸,指尖赤芒闪烁,原本越来越清晰的鬼面突然开始模糊,鬼脸骤然睁开眼,绿光萦绕凶煞,这战士脸上也开始隐隐透着绿芒。
慕颜夕眉间火焰纹痕一闪而过,赤芒耀眼明媚,鬼脸崩然而散,只剩那个牙印伤口和肌肤周围深黑未褪。
“降头师,剩下的你来做。”慕颜夕抽出纸巾擦手,轻然望着高照然。
高昭然扬着艳魅的脸,朝她眨眨眼,“要我治他,价钱可不低。”
慕颜夕唇边稍弯,极为勾人的笑了,“岳队长一向慷慨,不会让你白出力。”
高昭然心领神会,既然有人让她下狠手狮子大开口,她就更不介意漫天要价,要将价钱,总得让人看见效果。
她走过去,抽出他身上的匕首就在牙印上划过,接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个木盒子,开盖,小心的倒出些朱红粉末涂在战士胳膊上,过了五分钟左右,只见他胳膊牙印周围的深黑逐渐褪去,在他肌肤下好似有许多虫子蠕动,片刻后,从牙印伤口流出许多漆黑的血来。
高昭然盖好木盒盖子,放进包里,“他这是鬼物阴毒,平常的鬼是没这么厉害,不过,他应该是给一个被鬼上身的人咬了,这个鬼又吸取底地底阴气许多年,就成了阴毒,把阴毒驱出来就好,让他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四个小时,等流出新鲜的血才可以包扎。”
岳征松了口气,“多谢。”转而朝慕颜夕点点头,“有劳慕小姐。”
慕颜夕没理岳征,她原是不想管这事,这些人莽撞行事,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相干,但她不救,萧墨染也会去,如此倒省了道长的折腾。
真是,她自己烂好人不说,连带着她也得跟着烂好人,可自己这几百年过去,算一起也没做过几件好事。
萧墨染看着房内散落一地的慈航残像,抿着唇,静默不语。
“怎么呢?”慕颜夕环视一遍,没看出什么。
“师傅说,这里就是进封印地的通路。”萧墨染恍惚间有一瞬的失神,唇色便白了,蓦地进入房内。
其余弟子没瞧见她的异常,散在院中戒备。
慕颜夕紧跟着她,见她竟是要进入那暗口,猛然将她拉回来,“你要干什么?!这里怎能轻易进去。”
萧墨染挣开,几步走到暗口旁,从一堆灰尘碎块中摸出只毛笔,已经断成了两截。
毛笔细细镌刻株荷花,简单几笔却很是好看,从荷花与枝叶间裂开。
萧墨染将笔捏着,握进掌心,断口的木刺扎进肌肤里,“清荷……”
慕颜夕赶紧让她松了手,小心挑出木刺,她瞧着笔上的荷花,“这是你送那小鬼的?也许她刚好在此处,但躲闪不及落下这只笔。”
她说完就觉不妥,以那小鬼的对萧墨染的态度,定时会把这笔日日带在身上,绝不可能遗失在此还摔断了。
既有无常鬼王,清荷真进此处,怕是凶多吉少。
慕颜夕握了下她的手,唇边笑意依旧,“你在此处等着无尘道长炼的物什,我进去寻她,你放心,我定会带她出来。”
萧墨染拦在她面前,望了眼外面一院子的人,蓦然轻笑,似是长久压抑之后的放松,挺直的身体轻微的晃了下,“这是我清心阁的事,不需外人插手。”
慕颜夕神色一僵,手空落落的垂下。
外人?
旁边暗口似有微风吹拂,冰凉冰凉。
萧墨染望着她,字句清楚,“你非我族,其心必异,怕你救人是假,趁机进入夺取宝物是真。”
慕颜夕眼眸清亮,瞬也不瞬,“萧墨染,我早已言明不要它,你想激我走,大可以做的真实一些。”
萧墨染沉静淡然,“你以为我会信么?颜夕,是你教我,当断则断。”
慕颜夕怔住,“什么意思?”
“你为青莲玉璧而来,那日我亲耳听到你说青莲玉璧志在必得,若有闪失,以成都一城性命要挟清心换取玉璧,我可有说错?”萧墨染淡道。
慕颜夕心里狠狠一沉,弯着唇,“你没睡?”
“你的身份自是清楚,我身为清心弟子,当事事以师门为先,不得不防,与你交好才可占得先机,你骗我数次,合该我欺你一回。”萧墨染一如往昔那般安静,“我原以为你可以教化,岂料你不知悔改。”
慕颜夕妖娆的笑着,透着层层寒冰,“墨染,你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说你为了师门,那好,你现在跟她们说,我是九尾天狐遗族,我是妖,是你们不死不休的死敌!去!”
萧墨染觑着她,“我早已禀明师傅你的身份,就在我初次回山之时,此后我全力助你,也是想同你交好查探你狐族藏在哪出,才好一网打尽。”
慕颜夕的笑越来越浅,手指僵的动不了。
萧墨染继续道:“狐族盘根错节,难以清除,只得先除掉九尾天狐,才可令狐族内乱,自相残杀,我深夜回山,也是遵师命诱你前来,让你自投罗网。”
“所有,都是你在骗我?”慕颜夕声音轻飘飘的,“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骗,骗到我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萧墨染垂眸,“你对我动了心,却是我始料未及,现在你身边无人,我也不必再继续忍辱。”
忍辱?
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萧墨染不想让她涉险,只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可慕颜夕依然发现,她还是在信,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信。
“你现在才是在骗我,墨染,你不是那般的人,我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对我有感觉。”
萧墨染抬头,眼眸清澈透明,“正因需要有感,我才觉恶心。”
慕颜夕心里蓦地沉着喘不过气来。
恶心么?
慕颜夕闭上眼,复又睁开,长长的呼出口气,越过萧墨染直接跳进暗口,同时布了层光幕。
快的来不及拦她。
“颜夕……”萧墨染蓦地伸出手,触光幕给弹回来,脸上白若透明。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喃喃道:“我已编的很好,你就让我骗一回,不行么?”
萧墨染声音细细的颤,似凝出许多湿意。
方才微风轻拂,却是从暗口涌入,瞬间的侵袭,将她锁魂禁咒死死压制,毫无反抗之力。
萧墨染这便知道,此处凶险,不能进。
可清荷在,她的师妹,她必须要救她出来。
无论生死。
可是,颜夕,你又何苦。
信了我,就此离开清心,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