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过去,这个灰蒙蒙的城市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大晴天。
法渡闲极无事的时候,就会跑到章老七那里闲坐,时常读几本古籍帮点小忙,打发百无聊赖的世间之外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在很多记载中都有关于孔雀明王的记载,然而它们的记载多半也只是这样:于莲华胎上画佛母大孔雀明王菩萨。头向东方,白色,着白缯轻衣。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种种庄严,乘金色孔雀王,结跏趺坐白莲华上或青绿花上,住慈悲相。有四臂,右边第一手执开敷莲华,第二手持俱缘果,左边第一手当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执三、五茎孔雀尾。
四种持物中,莲华表敬爱,俱缘果表调伏,吉祥果表增益,孔雀尾表息灾。白莲座表摄取慈悲的本誓,青莲座表降伏之意。据密教相传,此明王是毗卢遮那如来的等流身,具摄取、折伏二德,故有上述二种莲座。此莲座谓之为‘孔雀座’。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从沙海王陵回来之后,法渡心里一直萦绕着关于摩愉利的疑问,终于在章老七收藏的《巫行术》里找到了答案。
《巫行术》云:古有巫蛊,借摩愉利之名以行。取六六之岁盛年男,需得历经血劫、灾劫、情劫,六亲断绝,方内缘灭,方有无上戾气汇集。于九阴之期生取肱骨一对,是为阴阳,阴笛骨生花,阳笛血娑婆。摩愉利大成,怀人情而嘱人命,为其余巫妖所不及。骨笛破碎需防备反噬,摩愉利其身不死不灭。
看到这里法渡就明白了,摩愉利确实是绝对不会消弭的存在。如果成泉也活着,他们总有一天会再次找上门来的。
“你怎么又刮了光头?”章老七吧嗒着烟袋,对着法渡亮得反光的脑袋不住的揶揄,“打点蜡上去都能给老汉我当镜子使了。”
法渡傻乎乎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凉快。”
“再过个把月就入冬了,还要哪门子的凉快。”章老七吐出一个呛人的眼圈,“你不是人不净而是心不净,干嘛跟头发过不去。”
法渡一下子就给章老七看透了,只能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他心里很清楚,小唐就是他生命里的求不得,然而却怎么也放不下。
小时候跟小姑娘手牵手去郊游就不算了,哪怕是大学那会儿本院女神给了他一个飞吻也从没有半点心动的感觉,同宿舍哥们全部膜拜苍老师的时候,他居然也能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就是这一切让他坚定了他出家的信念,那会儿只是跟小唐牵了牵手,居然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了。
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或许当时走投无路的境遇让他对小唐产生了更多的依赖和眷恋。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张白纸,跟着师父就在佛法渡化下越来越纯净,遇到小唐却像被魔鬼牵着步步踏向深渊。
当时他所经历的这一切转折苦厄,就是为了遇见小唐,为了成就那一段纠结得要死的缘分。
小白说得很对,即使小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次谋杀,一次放任,早该让法渡彻底死心了,然而他却并不后悔。
就是这样的求之不得和执迷不悟,成为了法渡难解的心魔。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章老七倒没他那么多的心思,接着往下说:“这两天你就别往我这跑了,拿几本书回去慢慢看吧。”
法渡愣了愣:“店里有事?”
章老七敲着烟锅:“我得出趟远门去接货。”
法渡追问:“唐家不是会定时送货吗?这回怎么还得你自己出去?”
“唐家上下都在忙着在张罗喜事,最近没空。”
“喜事?”法渡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揪,“谁的喜事?”
章老七答道:“唐家三闺女,秀娥。”
法渡这时候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刚才听说唐家有喜事的时候,傻了半晌才问:“唐秀娥要嫁人了?嫁给谁?”
“不是姓陶的就是姓刘的,还能是谁?看你那反应,跟秀娥那闺女很熟啊?”
“不……不熟,就是顺口问问。”
六顺这会儿大概算是尸骨未寒,他让法渡代为转交的金链子还没机会送出去,唐秀娥却已经嫁作他人妇。
章老七冷着脸一字一顿的说:“别怪老汉没劝过你,唐家那帮人你招惹不起。虽然族长那几个闺女个顶个的漂亮,你也别有什么想法。”
“我是和尚,哪能有什么想法?”
“唐家大闺女唐金娥跟人私奔,后面就失踪了,听人传言是被血鬼降吃了。那血鬼降是什么来路,还不是唐家?二闺女唐银娥,铁了心非要喜欢一个外姓小伙子,结果小伙子就给做成了飞头降,银娥一看见就疯了。这三闺女……唉,八成也没个什么好下场。”
“七爷,你就不觉得这唐家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叫不可理喻。”章老七冷笑,“根本就是一帮疯子。”
法渡傻眼:“那你还和他们来往?!”
章老七把脸一横:“人是人,生意是生意。跟唐家闹掰了,难道还得我老汉自己去抓妖怪?”
法渡开阖着嘴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章老七说得好有道理,他实在是无言以对啊。
法渡搬着几本勘验考据一类的珍本古籍出了门,章老七反复念叨着它们有多值钱,闹得法渡也紧张兮兮的。
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强,不需要到阴气汇聚之时就能清晰的看到各种鬼魅妖灵的存在。见得多了,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在过街十字路口的位置有一个外貌苍老的地缚灵,或许是在某次交通事故里丧生的。它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人们路过的时候反复转向他们,像是想询问该往哪儿走。
有了上次糊糊的教训,法渡是不敢轻易靠近它了,只不过在每次路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多看它两眼。
然而此刻那里什么都没有,来往的人潮熙熙攘攘,却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法渡疑惑了一阵,这是它附在谁身上离开了,还是无意间有人达成了它的愿望而被净化掉了?
好不容易到了公寓门口,法渡整个人都傻眼了。
只见大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子,把整个大厅都挤得水泄不通,来往住户进出都得侧着身,嘴里多半都是嘀咕和抱怨。
法渡挨着盒子边上挤过去,刚想上电梯就听见物管大妈大声喊他:“姓易的!”
平常多半没人会用易勋这个名字叫他,法渡也是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大妈是在喊他,这才凑过去问:“大妈,什么事?”
大妈怒气冲天的吼:“什么事,我还想问你什么事呢!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大妈是管不着,可你们全堆在大堂里算怎么回事?你当这一栋楼都是你家的?”
法渡顿时傻眼:“我……我没有买东西啊?”
“你没有买东西?那些快递箱子上全都是你的名字,你当我不识字啊?”
法渡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我真的……”
“得,别跟我解释。”大妈斜着眼满脸的鄙视,“你要是真没买,搞不好是和你同住的小子呢?”
大妈此话一出,法渡恍然大悟。
“小白!小白!小……”法渡刚拧开门,里面的盒子就像崩塌的雪堆似的稀里哗啦全部倒了下来,差点把他给埋了。
小白从快递的漩涡里探出一个脑袋,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驽钝。”
法渡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小白你这是干什么?买那么多的东西,你这是要开店还是开店还是开店呢?”
小白兴致盎然的拆着快递盒子:“你们这个时代真有趣,点一下按钮就有人送东西来,连钱都不用付。”
“谁告诉你不用付钱的!钱都直接从卡上扣走了!”法渡大吼,直接冲到了电脑面前,“你都买了些什么!牛肉干……五十斤?鱼片……五十斤?果干……三箱?零食大礼包……一百个?瓜子十箱!养乐多十箱!棉花糖五百包!板鸭三百只!巧克力一百盒!”
小白照例十分淡然:“吼什么,反正你有钱。”
法渡的嘴角不停的抽搐,每看一条记录就有一群神兽从内心跑过,这么长时间以来隐忍修行的道行全部毁于一旦:“买零食就算了,卫生巾、充气娃娃和……和ox道具是干嘛使的!!!”
小白望着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不知道。”
法渡大吼:“不知道你还买!”
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买来弄清楚是干嘛的。”
“那这个跑车模型呢?”
“好看啊。”
法渡叹了口气:“还好只是模型,要是真的……”
小白立刻奉献出了会心一击:“我订了一辆真的,下周三提车,登记用的是你的名字你的身份证。”
法渡彻底傻眼,所有的怒气直冲一根头发也没有的头顶,然后彻底烟消云散:“算了,把桌子刨出来,准备吃饭。”
小白对于他此刻的表现感到十分不解:“你怎么不生气了?”
法渡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恣意揉着自己的光头:“我已经放弃治疗了。”
小白立刻伸出一根指头:“我知道,这个叫头皮按摩!”
法渡心里再次跑过去一群神兽:“这不叫头皮按摩,这叫替我问候你大爷!”
此时此刻,物管大妈正在认真的品鉴装充气娃娃的大盒子,当她把外盒的说明看完三遍之后终于心领神会,口中啧啧有声:“怪不得找不着对象呢,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