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rex猜不透邓川的身份,但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立刻引发了他身体里属于妖的本能。
对于强者的畏惧,是妖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邓川确实是人,他身上可怕的妖气也并没有被灵湖本身的净化力所压制。他的力量不仅仅是凌驾于法渡和这一整片的巫妖,甚至连刀美兰也难以企及。
rex有些傻眼,条件反射式的朝法渡背后躲:“他这是开挂了?”
“是你……是你!”刀美兰再次抬起头来,满脸写满了血与杀伐的暴虐,“你也和我作对!你也要杀我!”
“你只管杀你想杀的人,做你想做的事。”邓川轻轻的说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当我不在就好。”
刀美兰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多了撕心裂肺的疯狂:“你也阻挠不了我!我要你们全部去死!”
巫妖们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这一次它们不再如同鱼群一般分头行进,而是连成一片,如同一整片漆黑的潮水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它们所略过的地方升腾起炽热的白雾,仿佛是一道跨越生死的狂潮,连空气都变得多余。无论是什么被卷进去,都会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
喉咙里已经呛满了血,法渡努力的呼吸着,听着自己的肺精疲力竭的哀嚎,脸上显出破碎的微笑:“帮我。”
rex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疼痛。
那种疼痛发自脑际,无法形容,无处逃避,让人恐惧到发疯。
他以为法渡会尽全力来应付扑过来的巫妖狂潮,没想到法渡居然会对他动手。
rex抱着脑袋,眼前的事物混乱颠倒,只能哑着嗓子喊:“为什么!”
“帮我。”法渡直盯着邓川,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到了尽头,根本无法应付刀美兰这倾尽全力的一搏,用rex来威胁邓川,是他唯一的选择。
如果邓川转而对付他,那么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是一场赌博,就赌这个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温情。
“我很不喜欢被人威胁,不过……”邓川微微挑着眉峰望着近在咫尺的巫妖,“我已经很久没被人威胁过了,新鲜。”
那一股力量从邓川身边散发出来,像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变成了与巫妖完全相反的力量。肉眼看不清那力量的攻击方式,但在两道潮水相碰的瞬间,立刻引发了剧烈的震爆,最前面辨不清形状的黑色物质转瞬之间被撕成碎片,明明没有实体却漫溢出血红色的气息。转瞬之间绿幽幽的灵湖就被染成了血红色,仿佛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血海。不断的震爆令得地面也一起跟着震颤不止,相互搏杀的两道力量来回翻滚,让湖面也像翻沸了似的来回动荡。
这是一场神级的搏杀,这个沉寂几百年的奇迹之湖正在哀鸣着迎接崩塌。
法渡早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在朝湖边爬。还没愈合的伤口里裹上沙子,痛得钻心。
自从猜到了邓川的身份,法渡就深深的意识到这个人的可怕。
小白早就说过,这人阴郁,霸道,反复无常,生杀予夺不过一念而已。
邓川暂时抵抗了刀美兰的攻击,但他并不会真的受到控制,而是带着玩乐的心思。一旦邓川掉过头来对付自己,其可怕程度将远超过刀美兰。
冰冷的湖水浸没膝头,法渡只觉得一阵恍惚。
在分不清日夜晨昏的幽暗世界里,一切相互厮杀的形体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彷佛都在咆哮着一种低沉诡异的歌曲。
时间如同谱写史诗般静静流逝,翻腾着的血色带着对过往的回忆,像灿烂的烟花一样凄艳的迎接熄灭。
那口蓝色的棺木沉在浅水里,上面坐着的少女却不见了踪影。
“呵呵呵……”那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如同鬼魅一般在耳边响起,“你是在找我吗?”
锋利的匕首突入心脏的感觉来得突然,血流突然冲出来的感觉撞在眼底,像是忽然开起了一朵艳丽的昙花。
有那么一瞬间,法渡无意识的摸索着腰间,这才发现滴血莲花已经早已经遗落不知所踪了。
有了便利的神杀,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原。
法渡忽然笑起来。
一花花生,一花花灭。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法渡似乎看到自己的生平迅速在眼前走了一遭。
虚幻,荒诞,可笑。
“你很聪明……如果放任下去,你或许真能成神……”刀美兰慢慢弯下腰,脸上横流的血液凝聚成了诡异莫名的网,罗织着属于人间的罪孽,“我不能让你活着,绝对不能……”
法渡感觉到匕首正在慢慢旋转,把伤口逐渐撕裂成无法弥补的空洞,而刀美兰则沉迷的欣赏着这种残酷的死亡过程。
忽然有滚烫的东西飞溅到法渡脸上。
直到血腥味在恍惚之间闯入鼻端,他才意识到那是血。
刀美兰大睁着双眼,脸上写满了惊诧。从后背直透胸口的,是滴血莲花的剑尖。
小唐站在她身后,衣衫上同样染满了血。力量几近衰竭,他已经很难再像往常那样快速愈合伤口。他身上坠楼的伤势几乎都还在,那一次妖化更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这一次他显然是以人形慢慢爬下来的,呛出来的血液早已经铺满了衣襟。
那注定是他最后一次妖化。
“你杀我……你真的要杀我……”刀美兰的声音像是在哭嚎,而不是怒吼。
她的感情终究不像自己所想象那么收放自如,无论是对死在她手里的云虎,还是即将死去的唐少磊。
神的血,居然和人类一样滚烫。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做到了……”小唐笑起来,“我终于亲手杀了你。”
“少磊……少磊……”刀美兰的声音微微发颤,里面满溢着不舍的深情,“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小唐冷笑着:“你是为了自己。”
刀美兰试图回过头来,她徒劳的伸着手,却怎么都够不到他。就像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云虎的幻影。
“够了,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小唐顺着滴血莲花探进她的伤口,他忽然下手发力的时候,法渡还以为他拽出了刀美兰的心脏。
然而在小唐鲜血淋漓的手心里安然躺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个外形普普通通的玉环。
死门。
刀美兰的身体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气,颓然倒进了水里。血液缓缓铺开,映着水底的磷光,仿佛是一条金丝绒的华毯。最后剩下的巫妖震颤着,飞快的在空气中崩解开来,仿佛烟花寂灭。
法渡从来不知道一个神祗最终消亡的时候居然会是这么平静而安详,好像那一生所有的爱恨情仇罪孽因缘瞬间烟消云散。
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
小唐站在那里,神色恍惚得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他离得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握在手心。
法渡朝他伸出手去,小唐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回过头,跌跌撞撞的走向浅水里的蓝色棺木。
小唐终究是得偿所愿,一切都结束了。
“你原来在这里。”
忽然被人拽起来的力道扯着伤口,紧接着胸口的匕首就被拔了出来。法渡恍惚了一阵之后才察觉到rex用衣服替他按着伤口,邓川跟在后面,脸上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除此之外,也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老妖婆死了,你这回总满意了吧?”rex嘴里念叨着,很明显,虽然法渡利用了他,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还是更倾向于法渡。对于救了他的邓川,他却怀着未知的恐惧。
“rex……”法渡擦拭着嘴边的血迹,“你从来不曾在我面前化形……因为那时候在附近吞噬妖魔然后嫁祸给我的人,就是你。”
rex愣了愣:“我那是万不得已啊,我吃了一只天狗,没想到惊动了jc。”
“那时候这个案子归属东城分局,而那个警队的法医就是邓川。”
rex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在怀疑我。”
“无意中查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觉得难以置信,但很快我就有了新的进展。”法渡笑道,“前些日子我们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是邓川的学妹,也是曾经爱慕他的人。我想应该没人会不记得自己真心爱慕的人长什么样子吧?而她给我看了一纸死亡证明。邓川执行公务的时候发生意外,当场身亡。当时明明是晴天却遭遇滑坡,同车七人全部罹难。我想,那应该是rex的手笔。”
“那是我干的没错。”rex皱紧了眉头,伸手指着邓川,“难道这个家伙是阴魂不散跑来找我报仇的吗?”
“只是附身而已。”法渡答道,“站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邓川的躯壳。”
“人形化身?”rex瞪大眼睛,“难道他也是不死巫妖?”
“你还不明白吗?”法渡叹了口气,“在我某次尝试的时候,意识偶然走岔了,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邓川。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后来在神杀之境和刀美兰交手之后我才意识到,神杀之境也有层级之分。我能在那里遇到的,必然是同级别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也是神。”
“他是神?你说他神经我倒信。”rex瞪着眼睛,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北海巨妖归溯。”法渡一字一顿的说着,“他当然是神。”
邓川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的船才出海就撞上了东西,当时谁都没意识到究竟是什么。那时候,是你首先说起了北海巨妖。”法渡答道,“你那是在炫耀,因为你的力量超越其他人太多,即使你混迹其中,也没有一个人会认出你的身份。”
“他……真的是北海巨妖?”rex大概是想起来之前肆无忌惮涮着邓川玩的日子,顿时脸都白了。
嘭!
那口棺木的盖子终于被掀进了水里,精疲力竭的小唐颤抖着伏了上去:“妈!”
棺木当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那只手并不像想象当中那么枯瘦恐怖,细腻,匀称,手腕上戴着一只老式的金镯子。
就像是法渡曾经在噩梦里见过的情景。
话音未落,那只手上的皮肤忽然间崩裂开来,皮肉就像泥水一般稀里哗啦得下落,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白骨。
“妈妈!”映在小唐眼睛里那个记忆里的陶芳大概就维持了那么一分钟,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了真实的噩梦。
棺木里的女人尖叫着,变成了一具不断挣扎扑腾的白骨。
也许刀美兰早就算准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才苦心安排了这个局。
小唐此时绝望的表情,或许就是刀美兰最想看见的场景。
她要小唐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化为白骨。
她要小唐生不如死。
在那一瞬间,法渡心里忽然涌起了巨大的恐惧:“小唐!躲开!快躲开!”
陶芳化作白骨,原本钉在身上的钢钉已经无法再限制她的行动,还没等到法渡的呼喊从湖面上消失,她已经猛然扑出来,飞快的咬住了小唐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