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几乎让法渡彻底放弃了,成泉虽然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但真要为了夺得摩愉利而杀他,法渡是绝对做不到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尖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背后。法渡反应还算快,没等那一刀扎实了就迅速闪避,才算是受了点皮肉伤,否则这一刀估计能把心脏都捅穿。
“成泉!成泉……先别动手!”法渡急速后退,“我们好好谈谈。”
成泉冷着脸,失血过多之后惨白的脸色却掩盖不了他双眼里狼一样凶狠的神色:“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
“我把骨生花还给你……我只想救人,并不想永远夺取摩愉利,也不想杀你……”法渡退到了墓室边上,再也无路可退,于是把手上的骨生花高高地举起,“只要你答应帮助唐家人,我立刻就把骨生花还给你。”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摔了它!”法渡喘息着,“你的肉身也只是凡人,如果失去了摩愉利,你也躲不过尸蛊阵,早晚也是个死!”
成泉愣了愣,跟着笑出声来:“法渡,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也总算有点长进了。”
“你别笑,行还是不行?”法渡高举着骨生花,作势要砸。
“我知道你不可能真砸,不用装腔作势了。”成泉答道,“老王叔一路上待你不薄,你不会愿意看到他就此魂飞魄散的。”
法渡心里像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到现在我也不愿意承认,老王叔居然会是一只不死巫妖。”
“我从来都不觉得它是巫妖。它对我的意义,远远不止是主人和摩愉利。”成泉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你有兴趣,咱们真就好好聊聊。你大可放心,摩愉利体内的空间不受时间限制,我们在这里呆上十天半个月,外面的时间也不会流逝一分一秒。”
法渡这时候是不想和他纠缠的,虽说摩愉利体内的空间或许已经突破了已知的时空界限,然而谁知道外面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活人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摩愉利为什么没有反噬我?哈哈哈,我的摩愉利是永远都不可能噬主的……”成泉惨白的脸上融着一线温情,“因为我是被它养大的。”
法渡惊愕的回过头来。
世上流传着不少人类养妖为患的故事,却很少有妖反过来养育人类的例子。
“宗族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被选为继承人,因为一旦入选,就只能在深不见底的大石窟里背诵古籍钻研法器巫术,整个过程往往都长达十几二十年。”成泉直盯着法渡,“石窟里有各种被关押的妖物和被拆解开的妖体,那些法器制作的过程耸人听闻到你绝对不敢相信,有时候展现在你面前的除了妖,还有人类。你不但要亲眼目睹整个过程,还要参与其中,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折磨。”
法渡半晌才能出声:“我……我以为蚀骨宗的血缘原本就没什么特别,全靠脑子好使而已。”
“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自从我发现和我一起入选的孩子竟然有二十个之多,心里就开始隐隐觉得不对。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因为三年满期决定继承人选的时候,二十个孩子就只剩下了我一个。巫毒反噬死的,被法器摄魂变成傻子的,忍受不了那一切变成疯子的,还有被出逃的妖物吃掉的。对,我记得还有一个从妖笼门口走过被拽住拖进去,生生的被栅栏挤成了碎肉。”成泉笑道,“然而蚀骨宗内最残酷的法则并不是这个,成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成了宗族的工具,和父母之间再无瓜葛。如果天生蠢笨还有可能安稳的过完一生,否则宗族之内总能让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法渡立刻想起了陶家航和陶家睿。
无论是成为养鬼祭司还是被做成七童血蛊,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法逃避的结果。无论是呆在唐家还是返回蚀骨宗,都是一样悲惨的下场。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摩愉利。”成泉继续说道,“最初被送进石窟,我不是其中最弱的,也不是最优秀的。第一次看到水鬼地龙,很多孩子都吓哭了,争先恐后的逃命,也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居然让我摔下了河。我被河水卷着冲出去老远,水鬼地龙也都跟在后面,大家都觉得我死定了,谁都没来救我。等我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我搁浅在一处积尸地里,三条水鬼地龙都在远处漂着不敢靠过来。那里有一处祭坛供奉着骨生花,四周的尸骨堆积如山,有人骨也有妖骨,地面又是黑又是红,就像是铺着一层被焚烧过的血。我拿起骨生花的时候摩愉利就出现了,我吓得哭喊父母的名字,到底没有一个人回答我,而它就守在我面前,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也不知道它从哪找来的一颗大白兔糖扔在我面前,我立刻就不哭了,小孩子眼里的世界是很简单的,摩愉利给我糖,我就当它是朋友。长大之后一想,它绝对不可能跑到正常的地方去拿东西,那颗糖肯定是从死人堆里来的。”
法渡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巫妖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
“虽说巫妖是有灵性的,但是巫妖本身就是积蓄怨气和憎恨而生,绝对不可能与人亲近。也许是原本赋予孔雀明王名字的那一线善念,让摩愉利获得了非同寻常近似于人的温情。蚀骨宗多年以来先后炼制了数十个摩愉利,却都有缺陷,唯一一个完美无缺的,就是它。”成泉解释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他和人一样有感情,我们彼此相伴那么多年,即使骨生花在你手里,摩愉利也绝对不会为你所用。”
法渡心里总觉得有点疙瘩,却没有直说出来:“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救救唐家的人。干尸越来越强,你终究是耗不起的,你需要他们。”
成泉根本不愿去思考什么理由,直接拒绝道:“我不需要。”
“摩愉利的力量肯定不是无限,这么耗下去你确定它扛得住?”
“这不重要。”成泉答道,“只要它能再抵挡三次复活,就足够我们逃出去了。”
成泉那么顽固,法渡几乎都已经绝望了,要说服这个人还不如去说服一块石头来得省力。想到这里,他立刻举起了骨生花,重重地朝腿上掰了一下。
灰白的骨笛发出了脆裂的啪嗒声,却没有断裂开来,料想得到,上面一定已经多了不少裂痕。
“法渡!”成泉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我已经说过了,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
“砸碎它到底是什么结果,就连你也不知道吧?有没有用……”法渡照准自己的膝盖又狠狠的掰了下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随着骨生花砰然断裂的声音,成泉简直就像一头复仇的豹子朝着他猛扑过来,如果说之前那一下不过是试试水,这一下简直就是拼尽了全力,每一刀都是致命杀招。
法渡只觉得一阵汗毛倒竖,成泉这回再也没留余力。
成泉是真的想杀了他。
法渡慌忙用滴血莲花招架,但成泉的刀又大又重,刀剑相交的时候连虎口都震得剧痛,想必是已经撕裂了。他也没料到成泉的反应会这么大,哪怕刚才法渡有可能杀了他来夺取摩愉利他都不过是意思意思,这次法渡伤害到摩愉利,他却真的发怒了。
法渡刚刚退开两步,忽然觉得脚下的空间颠倒过来,猛然栽倒在地上。紧接着整个黑色的空间就像变成了洗衣机里的滚筒来回翻搅,把他们两个人甩过来抛过去。成泉哪肯就此善罢甘休,两人稍微靠近的时候,他必定是一刀砍过来,几次险些就劈中了法渡。
就这么颠来倒去的翻转了一会儿,黑色的空间忽然急剧收缩,把他俩像倒垃圾似的倒了出来。成泉一落地立刻就再次飞扑过来,一刀砍向法渡的脖子。眼看着这次没有地方可以躲避,法渡吓得血液都要凝固了,傻傻的看着劈下来的刀锋。
下一秒,鲜血溅了他一脸。
黑色的巨虎挡在他面前,这一刀砍在胳膊上,深可见骨。
“小……小唐!”法渡大叫一声,黑虎已然朝成泉飞扑过去。成泉不得已之下还是利索的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愤怒绝望:“法渡!我不会放过你的!”
摩愉利化成了一团无以名状的黑气,内里不断的爆发出火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
法渡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毕竟那团黑气组成的怪物在几小时之前还是慈眉善目的老王叔,现在却已经成了令世人恐惧的怪物。如果成泉答应合作,他原本也不愿去伤害它。法渡已经不指望他们可以帮忙,但他也不能让那一大帮人面对干尸的同时还要面对摩愉利的威胁。
摩愉利崩解的过程远比干尸进袭来得声势浩大,团团黑气弥散开来,就像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炸弹,轰得周遭的沙土不断朝下崩落。
喀拉,喀拉……
那种诡异的破裂声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干尸的呼嚎。不多时,墙面上已经爬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并且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忠义叔忽然声嘶力竭的喊:“要塌了!地宫要塌了!边上去!全部靠边!”
话音未落,整个地宫已经朝着下方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