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渡站在树丛之间,周身围绕着淡淡的金芒。那种光焰亮得像是日光,把他彻底笼罩在其中,在覆盖着雪的漆黑深夜依旧亮得耀眼。
“法渡,你冷静点,要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是外星人入侵了嗨!”邓川想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他身上的亮光,但很快就发现并没有什么用。
“小唐!小唐你在哪!小唐!”法渡望着手心里的血,身体里那道漆黑的浪潮正在拼命的嘶吼咆哮。
困住小唐的这段时间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却从来没想过小唐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从他身边逃离。
“血的附近有虎爪印,肯定是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妖化了,至多重伤,肯定不会死的。”rex迅速拽住他,“附近居民密集,你是不是打算惊动所有人?”
法渡沉着嗓子:“我一定要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rex也来了脾气,猛扑上来抓住他的肩头:“他拼死也要从你身边逃开,你还要找他干什么?”
法渡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来疯狂的来回颠倒,那股漆黑的恶浪在身体里来回乱窜不得纾解:“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他!”
rex跟着吼:“那是得到吗?你根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
“无所谓……我不能放他走,绝对不能放他走。”
摩愉利的声音慢悠悠的飘过来:“你再坚持,得到的或许只能是一具尸体。”
法渡慢慢回过头,眼睛里烧着愤怒的邪焰:“哪怕变成碎片,唐少磊也只能属于我。”
rex倒吸一口凉气:“被你这种执着的人爱上,唐少磊还真是满可怜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邓川在这种时候反而比其他人都显得冷静,“既然唐少磊还没死,你不如想想他究竟会去哪里?”
法渡微微眯起眼睛,愤怒的邪焰仿佛涟漪层层凝聚:“唐家。”
他身上的金芒越来越亮,仰头望着天空,头顶上乌黑的雪云当中慢慢的透出了皎洁的月光,仿佛有无形的利刃把月光撕成了碎片。
“你在干嘛?”rex想去喊他,没想到却被邓川给拽住了。
“还没看明白吗?”邓川用下巴指了指法渡,“雪停了。”
rex望着逐渐晴开的天空,陡然瞪大了眼睛。
刀美兰招来的漫天大雪,已经被法渡驱散了。
有摩愉利跟着,寻找唐家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只不过这次摩愉利再也不能顾及自己的喜好了,当他顶着一个五十来岁大婶的人形化身出现的时候,rex甚至连吐槽都不知该从哪开始吐。
气温在半天之间迅速回升,村口矗立着那座金塔在耀眼的阳光之下静默着,房屋顶上被雪压倒了的草木都开始泛出青色。
村口站的那一行人的表情几乎都带着恐惧,除了少量几个年轻人之外全都是老弱妇孺。
忠义叔站在最前面,佝偻的身子已经撑不起那件老旧的蓝棉袄。
“唐少磊是不是回来了?”
法渡的声音在屋子的墙壁之间空洞的回荡,好像这原本就只是一座空荡荡的荒坟。
那些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法渡,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法渡,老叔没打算拦你。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来。”忠义叔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唐家和你没仇怨,只求你不要祸及其他人。”
“如果你真心求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但死之前你还是得告诉我……”法渡望着忠义叔,“唐少磊到底在哪?”
“谁都没看到少磊回来。”忠义叔摇摇头,“我没有骗你,任你再怎么问,我们都不知道。”
rex迅速在旁边帮腔:“你们这些普通人就别跟着掺和了,你们难道都甘心为了刀美兰那个老妖婆去送死吗?”
“没有人想帮刀美兰。这几年唐家为她的差使白白死了多少人,谁会相帮她?你看看秀娥姐被弄成那样困在鱼缸里,我们谁不恨她?”忠义叔背后的一个男人站出来,“只是她不见了。”
rex瞪着眼睛:“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法渡仔细看着,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之前见过的人,唐秀娥的丈夫。
“我们这里有一座地下灵湖。”男人答道,“她昨夜就从入口下去了,也不准人跟着。后半夜也不知怎么的,整个入口都塌了,她也被封在里面了,到这会儿也没动静。就算没死,里面没吃没喝,困到最后还是个死。”
“还以为来了就是你死我活,结果她先把自个儿埋了。”rex松了口气,“她八成是觉得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啊。”
法渡微微皱着眉头。
刀美兰是神,即使法渡真的逆转了她唤来的大雪,那并不能成为刀美兰放弃的理由。
“走,带我去灵湖入口。”看到忠义叔还在犹豫,法渡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杀了刀美兰之后,陶芳就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忠义叔的身体忽然筛糠一样的颤抖起来,他的眼睛里满是压抑了多年的怆痛和最后一线微小的冀望。
感觉到他身上的情绪波动,法渡立刻就知道他已经彻底俘获了忠义叔的弱点。
他忽然明白了刀美兰的感觉。
把别人的命运操纵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瞬间膨胀成了巨大的肥皂泡,里面有着不可一世的甘愉。
灵湖的入口在村子背后,就像一座普通的小房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门口已经完全塌陷下去,陷进地面一大截。
法渡打量着那些残碎的石砖:“入口是什么模样?大概有多深?”
忠义叔答道:“地面上二三十个平方,供着唐家祖宗的牌位……牌位后面有个暗门直通灵湖,最上面这一段大概五六十个石阶,二十来米深。下去了就是百把米的通道,直达地下灵湖。”
rex愣了愣:“你难道还要把入口炸开?万一唐少磊不在里面呢?”
“无论他在不在里面,我都要进去。”
“好吧,那你要怎么炸?”邓川蹲在一边啧啧有声,“石头全都陷下去了,起码得先把表面的刨出来吧?下面既然是空的,随便乱炸很危险。我们还是找个专家来拟个方案,找个合适的爆破点。”
法渡摇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摩愉利沉着嗓子:“要不我先放弃人形化身,进灵湖里去看看。”
法渡还没回话,就看到大婶忽然歪倒在地,身上脱离出巨大的黑色形体,直朝那废墟里钻了下去。
几乎是摩愉利消失的瞬间,属于它的那种特有的邪气也在忽然间消弭殆尽。就像水滴进了海绵,瞬间杳无痕迹。
“法渡!摩愉利不见了!”rex大喊起来。
连rex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法渡更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死巫妖摩愉利的可怕根本不需要再加累述,刀美兰纵然厉害却也不可能在须臾之间便让它崩解。它的气息能在瞬间被吞噬,足以证明下面还藏着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是蚀骨宗的化身摩愉利吗?”忠义叔居然特认出了它的身份,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撼,“灵湖上面罩着一层灵气,摩愉利这种至邪的不死巫妖强行靠近,很有可能会被净化掉。”
法渡迅速把手掌放到了地面上,澎湃的地气立刻就开始朝他手心里聚集,就像影魔曾经做过的一样。周遭有灵性的东西几乎都受到了波及,那就像一场看不见的异界震爆,瞬间震撼了周遭的生灵。
“法渡,你这是要干嘛?”邓川皱着眉头,“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点,强行打开灵湖入口,万一又冒出什么玩意儿来呢?”
“入口突然崩塌,只能是刀美兰自己的手笔。我不信刀美兰真的会选这种方式来了结自己。”法渡依旧按着地面,“忠义叔,你从小看着刀美兰展示神迹,有没有见过她能让雪倒着飘向天空?”
忠义叔恍恍惚惚的摇着头,显然还没从他刚才展露的力量中回过神来。
“那今天你就见着了。”法渡眼里的火焰瞬间凝聚起来,整个场景就像进入了倒放镜头,已经彻底坍塌的石块倒着飘起来,那并不是一场爆炸,而是逆转时光逐渐恢复成它原本的模样。
法渡站在正在被飞快构筑起来的大门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刀美兰有死门,他有生门。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走进入口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灵气就从幽深的地底飞快的漫上来。那种气息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和曾经在蓬莱仙境遇到的非常相似,却也明显强横许多。被彻底净化的感觉牵引着法渡身体深处蛰伏的漆黑河流被拼命的搅动着,激发着更加剧烈的抵抗。
“怎么回事……这股净化力比蓬莱仙境的还厉害……”rex的反应不如法渡那么剧烈,可尽管他身体里的人类血统占据了主要地位,那股灵气还是令他不住的发颤。相反对邓川和忠义叔这样的普通人却没有多大影响。
地下灵湖的位置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深,足足沿着天然形成的漏斗台攀爬了好一阵,就在快要失去方向的时候,却忽然冒出一片清凌凌的水光,就像灵湖自己跑到了人跟前。
灵湖的水透明得像玻璃,冰冷的水下闪着星星点点绿幽幽的磷光。
朦胧的烟雾笼罩着整个湖面,有一阵低低的歌声正在顺着寂静的湖面扩散开来。
“小心。”邓川忽然开口,“前面有人。”
翱翔的大鹰沉睡在昆仑山下,黄金海洋里的水晶宫里,随着无尽的海水东飘西荡……穿过死亡的回廊,就是大鹰沉睡的地方……
少女坐在浅水中的大木箱上哼着歌,现在的她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身材在短时间内急剧缩小,身上的民族服饰几乎就要撑不住了,华丽的裙摆就像孔雀的尾羽裹在身上,长得像一条被子。人变小了,浓郁的黑发却还是那么长,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漂亮的眉眼活像是一个精雕细刻的洋娃娃。即使只是孩子的年纪,她依旧保持着超越凡人的美貌。
“刀美兰。”
“你终于来了。”刀美兰稍稍转过身,周遭的人才算看清楚,她坐着的并不是什么木箱,而是一口蓝汪汪的棺木。
对法渡来说,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哼的曲子。
因为那曲子正和沙海王陵中的人鱼之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