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了。”
法渡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由得皱紧眉头:“不知白施主今日又有何见教?”
小白心高气傲,昨天被他毫不留情的逐出门去,法渡还以为小白一定从此便对他厌恶至极,必定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小白第二天就再次上门,还这么大咧咧甩出一句‘我又来了’,简直就和回家似的轻松自在。
“见教谈不上,只是连续几次遇到国师,也算是有缘。听闻国师学识惊人又懂奇门异术,庐陵王爷与舍妹初见之下亦对国师风采分外推崇。白某向来敬重你这样的能人异士,便也有心结交。”小白说话的时候依旧很骄傲,好像笃定法渡绝对不会拒绝。
昨天才让云虎来夺血舍利,今天就喊着要结交,法渡也是一脸黑线,小白难道当他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吗?
虽然腹诽,法渡也不好当面驳了小白的面子,只好拐弯抹角的拒绝:“易勋是方外之人,并无意结交权贵,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小白的意料之外,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备用方案,一时之间竟也无言以对。
法渡看他难得的懵圈表情,赶紧憋住了气,生怕自己立刻笑出来:“施主,易勋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易勋。”小白皱着眉头,“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说不了两句话你就要躲?”
小白就是小白,一言不合直接翻脸,连文绉绉的词汇都不用了。
“贫僧也没有得罪君上,何苦却要咄咄相逼?”法渡苦笑合十,“告辞。”
法渡只想减少和小白相处的时间,直到他穿着蓑衣站在雨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躲避小白,居然从属于自己的化生寺里逃出来了。
这才叫喧宾夺主鹊巢鸠占呢。
他并不是不想念小白,然而每次想到今后会发生的事他就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
如今在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是小白,最不愿伤害的也是小白。
所以法渡才这么坚决的避免和小白接触,如果命运终将向那个已知的方向推进,他宁可小白就这么超脱的活在红尘之外。
为了小白,他开始试图扭转命运的轨迹。
为了小白,他宁可倾尽全力与天下人作对。
为了小白……他选择远远的逃开,不要再对彼此的生命产生羁绊。
法渡站在河畔望着远处迷蒙的雾气,一个少年从河边匆匆而来,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猛然打滑,差点直撞在他身上。
“啊,抱歉抱歉。”少年急慌慌的站直了身子,朝着法渡点点头,压低斗笠快步走开。
法渡原本不以为意,可就在少年远离的瞬间,他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迅速朝袖袋里一模,死门还在,但放在最外面的血舍利却已经不翼而飞。
谁会想到,连大妖都夺不去的异宝居然会被一个街头小蟊贼给偷走了?
那小贼手脚利索跑得也够快,转瞬之间便没了影子。
血舍利和死门原本放在一起,他却只偷了血舍利,一来这小蟊贼的技艺确实了得,其次他的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冲着血舍利来的。血舍利对寻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此举必然是来自居心叵测者的授意。
血舍利与生死门不同,生死门不过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一旦离体便再也无迹可寻,血舍利却有自己的灵性和脾性,在相互接触之后便和法渡产生了感应,有时候甚至像是一颗可以离开身体单独跳动的心脏,无论相隔多远都只会从属于他。
正因为如此法渡倒也不着急追,在河畔呆了一阵才回了化生寺。
才一进门他便听到一阵招呼声:“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法渡惊愕的瞪着小白。
小白斜着眼答非所问:“看你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你竟有这种爱好,好好的大屋不呆,非要跑出去淋雨。”
桌上放着几碟子鲜亮的荤菜,中间一只肥肥的烧鸡油光铮亮格外惹眼。
“这菜哪来的?”法渡很长时间不沾荤腥,看着这些只觉得发腻,扭头望向兰若。
兰若无奈的摇摇头:“我知晓您不沾荤腥,哪里敢私办这等菜色?这全都是这位白施主自己带来的。”
法渡皱紧眉头,小白还真不见外,直接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我看寺中菜色清汤寡水无甚意思,这才想着替你们改善改善伙食。勿须客气,今天我做东。”小白挺乐意看到一直冷着脸的法渡露出嫌弃的表情,想必之前他端着这大鱼大肉走进来看到寺中僧侣争相走避的时候肯定特别得意。
法渡端端正正的坐下来,直接把烧鸡整个搬进了自己碗里。
小白瞬间傻眼。
法渡撕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这烧鸡肥腻有余韧性不足,下次选只瘦点的。”
小白诧异道:“你们和尚不是不吃荤腥吗?”
“你明知道佛家不近荤腥,你还故意把这些带进来,想必也是一段机缘。”法渡转身把烧鸡递给兰若,“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对乞讨的母子,你把这个给她们送去。”
“是,师父。”兰若点了头,憋着笑走出去了。
小白的眼睛紧盯着烧鸡,脸上写满了悲戚。
法渡微微一笑:“施主可是觉得舍不得?”
小白拍拍手:“行,就当是做件善事,我再让人送来便是。”
“此烧鸡本是来自福照楼,他们的生意向来火爆,过了晌午便会卖光。若你再晚一会儿,只怕是吃不到了。人生之苦无非求而不得,施主若是现在出发,兴许还能赶上。”看见小白依然不想挪窝,法渡不得不拿出了最致命的美食攻击。
听到这话小白确实动摇了,可才站起来立刻又坐了下来:“算了。”
小白居然放弃了最爱的烧鸡,法渡也觉得诡异:“怎么?连烧鸡都不想吃了?”
“烧鸡每天都能吃,你这庙门倒不是哪天都能进呢。”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就桌上这些,也足够丰盛了。”
法渡也懒得反驳,低头便把一片笋放进嘴里,跟着就是微微一笑。
小白嘴上咄咄逼人,实际上却细心且有分寸,除了中间的两盘肉菜以外都是可口的素菜,连炒笋用的是素油,确实也还给人留着余地。
法渡本想多少夸他一句,可一抬头就发现小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蛇不会眨眼睛,一旦他望定了人,便会有种灵魂都被盯穿了的错觉。当年法渡觉得惊悚,如今想来却十分好笑,因为蛇望定了人的时候,自己不是也呆住了吗?
“你在看何物?”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但我又记不起在哪见过你。”小白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搬出了那套最习惯的说辞,“本君想来不爱与人来往,若不是对你莫名的熟悉,本君岂会跑到这里来三番两次吃你的闭门羹。”
小白的声音在一贯的骄傲之外还有一丝迷惑恍然,显然这个时候小白绝不应该见过法渡,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原本就是与生俱来无法解释的存在。
法渡淡然道:“或许我们有缘吧。”
“有缘?本君岂会和你这秃瓢和尚有缘……”
小白话音未落,法渡却忽然站了起来。
血舍利与他的感应一直都在,法渡觉得那少年来路可疑,所以故意没有立刻去找回想要借此查出他的来历。没想到这么快血舍利周边的气息就变了,难道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蟊贼,所以才急着把血舍利转手?
小白一路追在后面:“都说和尚修心,我不就说了句秃瓢和尚,你居然生气了?”
法渡也不愿再多作解释,只是加快了步伐。
就是这多走几步的工夫,血舍利的气息就像是沉入了汪洋大海,转瞬之间彻底消弭于无形。
法渡蹙着眉头。
血舍利来得蹊跷,消失得也莫名,目前的线索全部断了,若是要动用人力去找,只怕又要惊动更多的人,反而打草惊蛇。
小白看他站住,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法渡答道:“找人。”
“什么人?”
血舍利非同寻常,落在妖魔手里固然可怕,落入居心叵测者手中于世人也是一场浩劫,这令得法渡稍稍失去了冷静,他也顾不得去描述那蟊贼的长相,而是转身牵起小白的手。
小白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发现那蟊贼的长相和相遇的过程似乎就顺着法渡的手传到了脑海当中,他先是惊愕,随后便回过神来:“这人我认识。”
小白认识一个走街串巷的蟊贼固然意外,但血舍利的踪迹显然比刨根问底更加重要。
法渡立刻说道:“带我去找他。”
小白翻了个白眼:“我若是帮了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法渡淡然放开了小白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那时候法渡已经获得了小白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小蟊贼的信息。成为神之后获取信息的方式也变得简单了很多,然而小白对他来说有种不一样的意义,他更愿意猜透而不愿意如同复制一般冷冰冰的把他读透。
小白低头望了一眼,忽然反过来拽住他的手:“走,跟我走!”